谢绾雩一滞。

可似乎又想到了和不久前姐姐的对话，俏脸又不由得有些发烫。

垂下眼帘，连忙从储物器中取出一罐又一罐的药粉，语音不清道：

“收着！别被人阴了！”

有些凶巴巴的。

赵青辞眼角微微一抽，默默收起。

缅箐的飞行速度极快，可拂面而来的高空的晚风却颇为温柔。

猎猎地掀动两人的衣袂。

发丝在两人身后交缠，传来酥痒的感觉。

谢绾雩抓了抓衣袖，偷偷瞥了赵青辞一眼。

赵青辞没来由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幽香。

像兰，又像蔷薇。

抑或者什么都不是。

“如果有什么不妙，记得快点跑路。”

“传送回黄庭小院？”

“用我教你压缩灵气的方法，先一点点压缩进去，在最后关头再给它临门一脚。”

“好。”

“绾雩。”

“嗯？”

“没什么。”

“哦。”

绾雩

··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缅箐异兽一路飞行了半个月，终于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这日赵青辞修炼罢正临窗看书，忽然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呼啸风声中愈发明显，等到抬起头时，入目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多时，缅箐宽阔的脊背上已经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正愣神，一捧雪花扑面而来。

赵青辞猝不及防间白了头，有些无语。

“咳咳！”

少女轻咳两声，“小赵，下雪了，记得关窗。”

赵青辞不用探头都知道窗外必然躲着一个不知为什么天天穿着一件宽大襕衫的俏丽少女。

他有些奇怪，自登上缅箐背上起飞的那一夜起，谢绾雩便不再叫过他姐夫，而是笑嘻嘻地喊起了“小赵”。

赵青辞一度不解地发问，她却愈发不回答。后来还是天天被炼灵液滋养的绾墨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吩咐的……夫君你有意见啊？”

赵青辞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嘟囔道：“没大没小的。”

“啊是是是，夫君不愧是正人君子，绾墨听夫君的……可是绾雩又不用听的。”

赵青辞：“……”

这时谢绾雩突然叩了叩窗，皱起琼鼻道：“发什么愣呢？我走了啊，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赵青辞这才反应过来，缅箐兽不知何时已经缓缓迫降在一座高峰之上。

而不远处正有一座山上渡口，蚂蚁大小的人群熙熙攘攘，热火朝天。

他缓步走出屋子。

大雪纷飞。

他和她白头相望。

青婆婆没理会两个年轻人，拒绝店小二殷勤的搀扶后，自顾自跃下了缅箐。

谢绾雩学着姐姐的模样对他浅浅一笑，而后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赵青辞没来由感觉身子有些僵硬。

分明以前也抱过的啊……比如骑马的时候。

谢绾雩感受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热情，一瞬间便驱散了寒意。

脸红红地看了他一眼，眸光流转，她梗着脖子道：“小赵不许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我是在跟姐姐告别！”

赵青辞笑了起来：“知道了。”

“呸！”

谢绾雩拍了他一下，转身急急忙忙地跳下了缅箐异兽。

赵青辞探头出去，看见青婆婆正没好气地扶起这个摔了一屁股的小姑娘。

小姑娘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襕衫下的满月。

赵青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谢绾雩不由得抬头瞪了他一眼。

而后，磨磨蹭蹭地跟在青婆婆身后下了山。

驭兽的店小二坐回缅箐的脖子上，正要拉缰绳。

“等等。”

赵青辞止住了他。

“赵公子，怎么了？飞行兽非有诏不得入城，依照缅箐的脚程，我们最多再有三日就能到上京城外的承天寺了。”店小二称职地回应道。

赵青辞沉默片刻，道：“再等等。”

“好。”店小二看了一眼渐渐变小的两个身影。

天色逐渐明亮，雪色渐止，两三方斜阳投落山头，缅箐兽懒洋洋地眯起了眼。

不多时，天又晦暗，虽没有雪，可山顶的冷风猎猎吹得店小二连连搓手。

一艘高桅大翼的巨大渡船终于姗姗来迟，行人临发匆匆，冒着冷风，紧着衣裳，急急忙忙地奔上了船。

倏尔远航。

赵青辞终于收回目光。

··

一头挥舞着大翼的巨兽在她视野中渐入云层。

而渡船上趴在窗台的谢绾雩也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和姐姐在那晚曾有过最后一次谈话。

“绾雩，你说，我们这样，还算不算姐妹了？”

“当然是啊！”

“不算了。”

“姐你……”

“你是人族，我是古妖。种族有别，血脉迥异，如何还能说是姐妹？”

“可是你我从小就……”

“若按时间的尺度来算，我在沉睡之中，借着古妖的视觉窥见了成百上千年的往事呢，岂不比你和我的相处更长？”

“我不管，尽管我们不再是血脉意义上的姐妹，你依然还是我姐姐！”

“嗯~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你可以放心照顾好我们夫君就是了！”

“！！！”

“……”

想到这，谢绾雩有些气急败坏地拍了拍乱飞的宽大衣袖。

青婆婆看着少女被冷风吹红的挺巧鼻尖，笑眯起了眼。

她不禁轻轻哼吟：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

“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

抵达承天寺旁边的山台时已是夜晚。

赵青辞作别独自返程的驭兽店小二后，也没有什么夜游承天寺的心思。

但由于距离入城还有一段距离，并且上京城门不像清都城，是有夜禁的，故而他只能登寺借宿。

承天寺虽然叫做寺，却是一个道观。

寺中乾道坤道杂然，不过此间已晚，倒是有些显得空空荡荡。

说明来意后，小道士泠然而笑：“善。”

于是赵青辞便被安排在了待客专用的客房。

小道士还很贴心地奉上一份晚饭。

这让赵青辞对这承天寺好感顿生。

小道士笑着道：“家师听说公子是有名的‘古之君子’赵举人后，欣喜非常，想必会请公子小聚论道。”

赵青辞受宠若惊道：“当真是抬爱了，在下一介腐儒，怎敢妄言大道呢？”

“哪里哪里……”

两人遂又一阵寒暄。

赵青辞吃过晚饭，看时间还早，便收拾了餐具想要归还。

明月高悬，山风过岗，树影婆娑。

赵青辞转了个弯，正巧看见一个小道士，遂上前问路。

小道士回过身才知道，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坤道。

坤道作了个道礼，听闻赵青辞的自我介绍后，脸色遽变。

“快走！每一个跟师父论道的人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