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宫里头已经派人去查了。”

吴吉微微低着身子，同前面的李衍说着话。

这夜的无启园静悄悄的，早些时候吴吉便已经着人遣了周围的人去了外院，留了自己同几个暗卫。

“那几处的安排可是妥了？”

“妥了。”

李衍想了一下又说道：“让手下的那些人小心点，事儿原本就是摆着的，莫要画蛇添足。”

“皇帝手中的暗卫可不像皇子府的那些，都是真有本事在身上的，万一嗅到了其中的味道，反而会起疑的。”

“四皇子这件事，原本就是‘铁证如山’，藏起来罢了，如今拿出来就好，不必刻意为了本王的婚事去额外做些什么的，那些事情已然是够了的。”

李衍对于李禾乾还是比较了解的，若是做的手脚多了，恐怕反而四皇子就变得没有嫌疑了。

一定要存一些若有若无的事情，让他自己去想想其中可能的事情，李禾乾啊，很喜欢自己去想的。

至于四皇子那头，他当时应当是真的想不到自己会被牵扯，因此许多尾巴确实没有收拾干净的。

倒是给了他许多发挥的余地。

吴吉沉声应是，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联和王爷的意思。

只是他看着眼前仍然在翻看着堆积如山的亟需处理的事务，轻轻的叹了口气：“到了如今事儿也不急着，王爷不妨今日早点歇下？”

李衍闻此，并没有抬头，而是缓缓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闭上了双眸说道：“无妨，这几日也不觉得累的。”

“事儿还是早点处理了好，多想几次，也能断了漏了，莫到了要紧时候，却是出了纰漏。”

“岂不是废了先前所有的准备。”

说完，又睁开了清明的眼睛，拿起一旁的册子看了起来。

吴吉并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的站到了一旁帮着研磨。

“王爷放心，皇城和新阳镇的事儿已然是安排妥了，都是四皇子自己做过的事，也无须多做什么。”

“只是本来就在那处的，只是原本没露出来罢了。”

李衍点了点头：“那处的事儿交给你，自是放心的。”

“王爷，如此一来，确是就定了北江伯府的三小姐是这处的女主人了吗？”

这话说的是直接，没有称呼王妃，而是直接说是女主人，但对此李衍并没有否认。

“这一些原本都是应该的，既然想要她手中的势力，不付出这些代价，如何对得起她？”

说到此处，李衍倒是放下了手中的册子，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个匣子，将书案上的基本册子放了进去，然后将此放到了吴吉的手边。

“这个也收到那一处的库房里。”

“王爷这是……”

“一些新阳镇的铺面、田产罢了。”

吴吉拿了过去，放到一边的柜子上，等着晚点带过去：“王爷，是想将全幅身家都托付了吗？”

这话说的是有点意味在里头的，李衍似乎也是对这样的吴吉习以为常，轻轻的笑了笑：“难道不该吗？”

听到这话，吴吉却沉默了，想着若是让江三小姐听到，定是高兴的，托付身家算是全然信任了。

但吴吉同王爷朝夕相处了这许多年，自然明白王爷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莫要说这些丧气的话，如今都是要娶妻了，若是您先撒手了，偌大的王府留着王妃一人，可如何是好啊？”

是的，吴吉明白，王爷的这一生算是只有心酸的。

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是一颗被人用来制衡的棋子，不论上位者究竟是谁，对于王爷的想法除了铲除就是利用。

无法铲除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早些年因为先皇想要制衡的缘故，王爷确实也做了许多事情，虽然都是一些别的皇子也会做的。

但王爷仁心仁德，总是想着百姓疾苦，宁可苦了自己，也不愿国民难受。

有时候啊，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百姓自然能觉出其中的好来。

时至今日，民间记得王爷也不全然是因为往常的功绩，而是需要一个信仰。

就像百姓心中敬仰那两位将军一样，保家卫国的英雄就像长在他们心中的太阳一样，王爷已经到了不需要做什么，却能被人记得的地步。

而正是如此，皇家忌惮着王爷，却又不能直接处理了，只能使了一些阴暗的手段，比如——用毒。

吴吉虽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但对于王爷，他是真的心疼的，毕竟在王府里，他真的算是老人了。

所以，他清楚的明白王爷这些日子在做的准备，就是想要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安煜王府，完完整整的交到江家三小姐的手里。

王爷他啊，早就做好了随时消失的准备。

“吴伯，放心吧，本王从来也都不是那自怨自艾的人，若是本王是如此话，早在前些年他们下了那种毒的时候，就不想活了的。”

“可是啊，有些事必须要未雨绸缪的，以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恐怕都是不可控的，趁着如今还能控制，若是不好好的筹谋一番，怕是要害了别人的。”

如此一说，吴吉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一阵唏嘘，原来纳了王妃的王爷也真的只是纳了王妃罢了吗？

“王爷，老奴原以为……”

吴吉没有说下去，觉得这些话再说下去恐怕要僭越了，但很显然，李衍并不在意。

“吴伯，我知晓你的意思，你原以为对于江家三小姐，本王多多少少是有真心的，是吧？”

吴吉抬头看了一眼李衍，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唉，吴伯啊，真心换真心。”

“若是本王真的付出了真心，虽不能说全然，但江家三小姐应当也是会对本王有一丝真心的。”

“可若是如此，以后该怎么办呢？”

说到此处，李衍的手不停的磋磨了起来，神情中也带上了一丝落寞：“若是有朝一日，她和本王互相成了软肋，别人以彼此的性命相要挟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本王有自己活着的使命，若是别人拿捏着本王的软肋，要本王做出损害隋阳的事，本王该如何是好呢？”

“她也有自己的目的，若是别人拿着本王的命，要她做出违背自己目的的事，她该如何是好呢？”

“原本说好的，就是一场交易，若是付出了真心，这件事就会变得复杂了起来。”

“将来做的任何事情，一旦掺杂了情感在里头，她和本王都无法再好好做事了。”

“若是用情至深……”

“到了有朝一日，本王因为家国大义舍了她。”

“或者她因为心中所想，舍了本王。”

“她或者本王有否有承担这个结果的勇气呢？”

说到此，李衍的神色已然是暗淡了些许，这些话像是解释给吴吉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吴吉倒是愣了一下，转念却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他跟着王爷也有几十年了，从王爷小的时候就跟着的了，许多事情看起来，他比王爷更懂他自己。

比如眼下说的这些话，其实比上王爷平日里的话，要多上几倍不止了。

看起来像是给他说明白其中的厉害，但吴吉明白，这些话不过就是王爷想要说给他自己听的。

王爷他啊，是害怕自己动了真心，太害怕了。

他明白，王爷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一天是可以做自己的，哪怕是一颗心，也只能是这个家国的。

唉——吴吉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是王爷啊，有些事情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很希望那位北江伯府的小姐，能让王爷脱离枷锁，脱离这些被周围所有人束缚上的枷锁。

包括王爷的母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