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阴雨绵绵。

这一日是选定的日子，想来即便是雷电交加都是定要入宫的，江铃若抬头看了看天，抿了抿唇，脸色并不好看。

“小姐，这啊，也算是好预兆啊！”芝兰是个讨巧的，笑盈盈的看着自家小姐说道，“洗尽铅华，算是重新开始了。”

江铃若闻言，面色也好了一点，可自己如何想是自己的事，总归还是要看皇帝是如何想的。

“小姐，奴婢方才可去偷偷看了，接您入宫仪仗可大了呢，皇帝还是宠您的呢！”

芝兰说到此就开始形容起那仪仗的盛大，譬如来了多少人，准备的车马装饰的有多漂亮……

江铃若听着芝兰的形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切的奢华，眼下可能是皇帝为了颜面摆的，但也可能是自己真的得了青睐？

不过转念一想，就惊觉出不安——她入宫，既是恩赐，也是枷锁。从此，她的人生便要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与世隔绝，无法自由。

“芝兰，你知道吗？”江铃若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这深宫之中，有多少女子曾有过类似的热闹，最后却落得个凄凉下场，更何况——小娘她……”

芝兰闻言，脸色微变，她知道小姐说的是实话。这深宫之中，女子的命运往往是由不得自己的。即便是曾经宠冠六宫，也难免有朝一日被新人替代，从此无人问津。

更重要的是，皇家虽无情，却也要考量母家的势力，譬如皇后和贤妃，但小姐……

柳姨娘自从圣旨下来那一日，便被禁在了自己的院子中，再也无法来此，许多的话都是帮着传，却也要偷偷的。

母家势力就更不要提了，若是真的要紧，便也没了柳姨娘被禁足的事。

虽然江老爷看着冷漠，但至少小姐也是北江伯府出去的姑娘，总是会照看一二的吧？

“小姐，您别这么说。”芝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轻快，“您如何都是伯府出去的姑娘，这一点都是实实在在的。”

“您想想，大姑娘还是大房的姑娘，大房算是老太太的庶出了，即便是如此，后来老爷也没少帮着。”

江铃若闻此，想起了以前的诸多事，面上倒是轻快了一点：“是啊，大姐姐怎么都不是老爷的血脉，但光是我们知晓的，都已然是尽了心力了。”

“对啊，小姐，老爷定然是会照应的。”芝兰点了点头，应答着。

江铃若抬头看了看天，堆上了满脸的笑：“无论如何，这条路我都将毫不犹豫的走下去，不管有没有人能帮我。”

————

来北江伯府的的队伍确实是盛大，不知情的甚至以为北江伯府莫不是出了什么妃呢。

一时间府中奴仆看着二小姐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不过不一样的只是些外院的奴仆。

“天哪，你可瞧见了那奢华的马车，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奢华的，比起来府中的马车简直就……”

“哎哟，哪里就是马车的事，眼瞧着来的几个看似宫俾打扮的宫女好生一副小姐的做派呢！”

“是的是的，我看着身上的衣裙都是绸缎的，且一些香囊、头饰、耳坠可都是顶好的式样。”

“二小姐这下可是要凤凰腾达了！哎哟，不能叫二小姐了，该死，要叫娘娘了！”

“你们小声点，若是被那处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哎哎，那处眼下可忙着呢，哪里就会来管我们是不是说了什么，往常不也是……”

这话虽是极小声的，却还是被芝兰听到了。她蹙了蹙眉，这些人以往说的话就着实难听，她原先也是不喜欢来这些下人的院子的，总觉得这里腌臜。

只是如今小姐要入宫了，自己身为贴身侍女，许多事情都是小姐不方便的，便也只能自己来做了。

譬如眼下，芝兰便觉得要敲打敲打这些人，今日小姐的身份摆在那儿，不立威待何时？

不过芝兰也是聪明的，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江铃若，看着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也走了过去。

“你们在嚼什么舌根子！”芝兰大步流星，面色不善的走到了那几个说话的奴仆面前。

那几个奴仆原本是坐着的，见状吓得立马站了起来，连连告罪：“芝兰姐姐，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错了？”芝兰冷笑一声，“你们错哪儿了？”

“我们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我们该死！”

“哼，你们倒是聪明。”芝兰说着，便伸手在其中一个奴仆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今日我便是替娘娘教训教训你们，今日虽然入了宫，但碾死你们还是容易的很，仔细你们的皮，府里可不是没有人了的！”

那几个奴仆被打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却也不敢反驳，只能连连告罪。

“滚！”芝兰厌恶的挥了挥手，那几个奴仆如蒙大赦，连忙跑了。

芝兰看着那几个奴仆的背影，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她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如今看着小姐得势，便都想着来巴结和讨好，若是日后小姐失宠或者出了什么事，这些人怕是第一个落井下石的。

————

微风徐徐的吹着，在这个不算寒冷的九月，吹得江铃若有点发颤。

真是刺骨的风啊。

她回头沉沉的看了一眼北江伯府的大门，和没有一个人为她来送行的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口气。

回过头便是充满野心的眼神，踏着坚定的步子上了马车。

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随着滚滚的尘土和绵绵的细雨，渐渐的消失在了这个街巷。

江铃若坐在马车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了。

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临到这一刻，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凄凉。

“小姐，您别难过了。”芝兰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难受，“您放心，无论如何，总是重新开始。”

江铃若闻言，微微一笑：“我明白。”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前路未知，但好在有芝兰和芝华在身边，她也能安心一些。

眼瞧着队伍消失了，离瞳才匆匆的回到了千扉阁，同江锦心说了说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其实早几日江锦心是打算送送她的，一个府邸的姊妹，这条路虽然是她自己选的，但无论如何结果都不算是得了她的心意。

但几日前的一些消息，让她心中愤懑不已，自然也忘了给江铃若添些嫁妆的想法，也没了今日的送别。

只是奇怪的是父亲。

其实对于父亲对柳倩如和江铃若、江珞文的态度，她一直都觉得颇为怪异。

若说对于柳倩如宠爱吧，看起来完全不是，既不给江铃若半分的好，其实也很少过去柳倩如那处。

若说不宠爱吧，但听闻父亲早年先是中意的柳倩如，后来因为母亲的身份，才让母亲做了正头娘子，而柳倩如因此被迫成了妾室。

如此说来应该是亏欠，对他们更好才是，可结果呢？

这些年是愈发的冷漠疏远了。

但奇怪的不止这一点，而是对于江铃若和江珞文的态度，实则是完全不同的。

而江珞文对于自己小娘和这个嫡亲姐姐的态度，又特别的奇怪，像是不亲近，又不知是为何。

但此番江铃若入宫，自己同大房、三房不出面倒也不算过分，但父亲不出面，连带着这个做兄长的江珞文都不出面，实属是让人意外的很。

这不知到底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