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栀看他兴致不高，生怕他情绪被这个世界放大，清了清嗓子，提议：“那啥，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应子晋没想到她会弄这么一出，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轻笑出声：“好啊。”

狸栀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听过的一首曲子，旋律轻松悠扬，很适合现在用来平复心情。

“月儿皎皎不能攀，

我寻高高楼儿望，

世人只道长生难，

求而不得才断肠……”

少女声音干净温柔，配着这“爱而不得，寤寐思服”的歌词，却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现在的心境很微妙。

一方面，她知道只有心平气和才能在符世界求生，另一方面，她也清楚时间拖得越久，外界自己的肉身越危险。

这两者本该矛盾对立，但此时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这种不作为的方法，到底是求生，还是等死？

这也是应子晋没有说出上古羲豢符秘密的原因。

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要舍生忘死，却又求长生不死。如果能有机缘体验一番这种矛盾，对于日后修行大为有益。

少女感触良多，歌声却单纯空灵，如果唱的是其他歌曲，应子晋搞不好就悠哉悠哉地听了，可是，这首歌……

应子晋听了一会，还是没有忍住，打断她：“这是西南妖族的求爱情歌，你确定要对着我唱完？”

狸栀唱歌被打断，心里不高兴，回嘴道：“这歌好听。我又不是妖族，唱一唱又怎么啦？”

应子晋心想，你不是妖族，可我是啊。

他是真的不敢再听了，听完了这首歌，对妖族而言就相当于接受了对方的交往请求。他父母如果知道他这么做了，肯定会捶死他的。

于是清了清嗓子，他建议道：“要不我给你唱一首吧。”

狸栀虽然不乐意被人打断，可是还巴巴地接着唱，好像很没面子，于是气鼓鼓嘟囔了一句：“那你唱嘛。”

应子晋想了想，唱了一首《竹枝词》。但他将歌词模糊在一片浅浅哼唱中，狸栀听了一会儿，也听不清这歌到底写了什么。

刚经历了风浪，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伴随着应子晋柔和舒服的声音，实在让人昏昏欲睡。

应子晋好笑地看着对面的狸栀，小姑娘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却又强撑着不睡过去。

春光正好，泛舟水面，又有佳人相陪，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应子晋勾起唇角，唰地一声打开折扇，也不去打扰那快睡着的小姑娘，只是静静望着看似平静的水面。

狸栀睡着了，可是睡得并不安稳。

在梦里，她又回到第一世，变成那个只知道围着秦砚苏打转的傻姑娘。

这一天，她一大早就醒了，在房里打扮。最终，她决定梳一个温婉的垂髻，又插了一支漂亮的蝴蝶钗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蝴蝶翩翩，展翅欲飞。

她平日娇纵，发型也多为趾高气昂的高髻，可今天她想在那人面前展现不同的一面。

她和打理花海的小童打听过了，只要第一阵春风吹来，花海里的灵桃花就会盛开，而第一阵春风，就是在今天早晨到来。

她来到蓬莱花海。清晨的露珠还在草尖摇曳，带着些许凉意，却挡不住少女内心的热情。

狸栀轻盈地踩踏过新鲜的泥土，来到一颗巨大的青树下。青树枝繁叶茂，树干足有三十人和抱那么粗，狸栀站在树下愈发显得娇小。

这里是秦砚苏每日必来之地，也是他参悟之所，故而她平日并不常到此。如今，俏生生的小姑娘心中却有点惴惴不安。

这是她第一次不请自来，会不会耽误了大师兄的修炼？

狸栀今天起得委实很早，只需在等不到一刻钟，就会见到秦砚苏一身白衣，孤身到此。

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今天贸然前来并不是好事，还是太过突兀。可是今天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啊！

此时的狸栀，已经忘记了第一世的结局，也忘记了长生玉，忘记了她千年的漂泊。

她只是一个心中怀春的少女，天真雀跃地想，下个月就是她十八岁生日，真好呀！

今天，她就要借着和大师兄看第一场灵桃花开的机会，郑重地来邀请他，参加她一生一次的成人礼。

等她到了十八岁，变成大姑娘了，就可以结束暗恋，大大方方和大师兄告白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狸栀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她轻轻抬起手背，按了按自己的脸颊，不出所料的脸颊滚烫，亦如她此刻的心意。

忽然，她动了动耳朵，听到了些动静。

一定是大师兄来了！

狸栀心跳加速，紧张地藏在了树后。

“大师兄，下个月师父说要考教我们，我好担心自己打不过师姐呀。”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小师妹？

狸栀愣住了，本想迈出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你只需勤修苦练，其他无需想太多。”声音簌簌如修竹，是秦砚苏的声音。

小师妹慕凌霜却不依不饶地缠着他，问：“大师兄，那你希望我和师姐谁赢呀？”

秦砚苏没有犹豫，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哼。”慕凌霜轻哼一声，怎么听怎么像是撒娇，“我这些日子都和你来这儿修行，你是我师兄，也是我半个师父，你怎么就不能偏心我一点儿呀？”

秦砚苏淡淡地说：“不同的。”

狸栀却是一怔，随即一股酸涩泛上心头。

他们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在一起吗？

原来，在她默默选择不打扰的时候，已经有另一个少女天真懵懂地闯进大师兄的世界了。

这边，慕凌霜八卦兮兮地问：“我听说，师父要为你选择道侣，人选是不是师姐呀？”

狸栀心中一跳。

她并不知道此事，师父居然也没和她提过。

狸栀敏锐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并非师父心目中的人选？但她依旧怀着微弱的期待，也许……也有可能……

秦砚苏回答却很干脆：“不是。”

狸栀原本忐忑中带着羞怯的心情一下子被刷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