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多年前的故事了，一个老大夫的回忆被打开了，就像河水一样滔滔不绝。

吃瓜群众听了一耳朵陈年八卦，林桑也终于了解到事情始末。

有人好奇发问：“药王孙家倒也没说错，那后来又怎么样了呢？”是啊，拒绝就拒绝吧，两家后来怎么又比上了？

老大夫拈了把长须，又陷入了往事中。

“事有凑巧，当年有位消渴病人，先在药王孙家看了病，用了孙大夫开的方药，不知怎么的又找到了神医王家，过了段时间，消渴症竟慢慢好了。”

消渴症就是后来的糖尿病，就算到了后世也是无法根治的顽疾，当下能够被治愈，确实是神乎其技。

但到底是哪家的功劳？林桑有这个疑问，吃瓜群众也一样。

“消渴症可不好治啊，到底是哪家圣手妙手回春？”

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药王孙家：“千金方里有针对消渴症的良方，要我说一定是孙家！”但也有大夫摇头：“不好说呀，消渴症有时候药石不灵，神医王家的银针更有用也不一定——”

长胡须的老大夫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唉，大家说的都对，当年就是众说纷纭，就连病者自己都说不好，才有人提议各找三名病危的患者进行医治。一来能分个胜负，二来也为救人，所以当时整个睦州都在关注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大家这时候都被后来的比试结果牵动着心弦，林桑却心中一动，她的关注点从来都有点歪。

有人提议，这个提议者是谁，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号召力？

这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否则如何主持得了名人之后的比试，还引起这样大的关注。

是比两家更德高望重的杏林圣手吗？应该不可能，睦州有了药王孙和神医王，到哪里再找凌驾于两家之上的圣手？

林桑觉得这个身份呼之欲出了，就听到老大夫中气越来越足。

“……就这样，神医王家连赢两场，整个睦州，神医王的呼声达到了顶峰。本来这第三场已经不需要再等结果了，那天孙家正要认输，谁知第三位病人家里传来噩耗，说，说……”

他声音突然又低了下去。

一旁始终安静的老神医突然插言：“他们说，那位霍乱病人用错了我的药，一病不起，已经故去了……”

那是他噩梦的开始，王神医记得当时传话人的每一个字。

老大夫点头，他也记得那人说的每句话，每个表情，尤其是今天突然知道事情是假的，当年那些话就像针尖一样扎人。

连他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老神医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王神医当场就昏了过去，后来，后来大家就再没见过王氏一家，直到今天——”

王神医苦笑，后来他被人送回了家，开启的是一段纠结又自我怀疑的人生。他想不通，病患的脉象明明已经从濡涩转为平稳，怎么还会重新复发，甚至一命呜呼？

他怀疑自己学艺不精，再三修改了病方，但还是找不到头绪，索性去了山中采药，寻找答案。

林桑听得直摇头叹息，这神医一家也太厚道了，如果是她，就算怀疑自己，也要第一时间冲进病人家中确认真相。

没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神医说：“犬子也是不相信病人没救过来，他去了王家，但家里人说人已经去了，而且还一把火烧了尸身，家里正准备办后世。”

他大爷的！

为了害人，戏竟然演到这个份上，真是听得人心头火气，想要将王家人挨个问候一番。

霍乱是传染性极大的瘟病，人家说一把火焚了，又做出要办丧事的样子，神医儿子心中若被引出了愧意，年轻人不及细查之下被蒙混过去也能理解。

可是后来的事情，不仅王神医想不通，林桑更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王神医也是有过怀疑的，事情说到他最痛楚的地方，老人家几乎站不稳身子。

“后来我在山中遇到几个猎户被毒蛇咬伤，那些蛇剧毒无比，患者病情反复，我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将人完全救好才回到睦州，可是，可是家里——”

他不用说下去，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迎接他的是一屋子被霍乱夺走生命的亲人。这件事搁谁身上都得疯！一家子悬壶济世的大夫，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灭门惨案？所有人听完都垂下了头，也包括药王后人。

林桑跟大家一样感受到了惨痛，可她更多的是怀疑和愤怒！

为什么王神医出门一趟，家里人全染病不治。这会不会太巧合？他刚“治死”一个霍乱病人，全家就死于霍乱之中。

林桑知道在古代，霍乱的死亡率相当高。但这毕竟是神医世家，一屋子的大夫，竟然没一个能自救？

她是站在后来人的旁观立场，而当时的王神医却绝对做不到这样清醒。

她觉得对方用心险恶，利用的正是神医归来时极度的惊怒和哀恸，以致于身在局中，忽略了许多真相。

不知道王神医这些年是否有所察觉，就算当初没有，从见到王宽那个死而复生的爹时，一定有所怀疑吧。老人家痛心了半生，才发现事情另有隐情，今天还能放下所有芥蒂，心怀百姓。

林桑没办法想象这是怎样的非人折磨，又是怎样的高尚情操。她紧紧咬着牙，这比钱林氏的冤屈还叫人愤慨，她必须做点什么！

突破口还是孙大夫，林桑一直关注着他，而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灰败如土。

“孙大夫，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对不对，是你害了王神医一家！你好狠的心，输了一场比试而已，竟然害人全家性命！”

面对新一轮的咄咄逼人，孙大夫抗辩得仍然很苍白。林桑相信他不是主谋，但一定是知情者。

“那个提出两家比试的人是谁，是谁主持了那三场比赛？”林桑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孙大夫正急于逃避上一个问题，对方突然抛出一个他能回答的，下意识他突然开了口：“是孙国舅——”

吐出几个字他突然又怔住。

果然是他，林桑心头一跳，进而步步紧逼：“孙国舅？是他提出比赛，也是他安排霍乱病人诈死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