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一千里算是最最初级的流行，流放地不远，吴越国也没有什么烟瘴或苦寒之地，说是流放，起码没有生命之忧。

只不过采石场的工作量比较大，一天忙碌下来只有两顿窝头咸菜，苦役犯们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尤其对摆烂王来说。

那两位流放前自己找抽还被打了一顿，一瘸一拐地上了路。

林桑跟睦州官府熟悉，还特地费了些心力打点，托押送的衙差一路上好好“照顾”两位。

这都是人之常情，衙差们都习惯了。家里人犯了事被押上路，总有亲友托到他们跟前，恳请他们一路上手下留情，照顾一二。

所谓的照顾，无非就是不克扣食水，让他们一路好好休息，对犯人少挥几鞭子。

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只要犯人一路上不闹事，衙役三观正常，没有特殊癖好的，总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不过这次的请托比较特别，东山集团的林东家没给他们塞银子，送的是家里的几样吃食，和自家产的凉布。

两位衙差都觉得这可比银子值钱，笑呵呵地应了她的要求。

因为人家压根没提什么过分要求，无非让他们公事公办，该怎样就怎样，别给犯人偷奸耍滑的机会。两名衙役本来就看这趟的犯人不顺眼，加上又得了特别嘱咐，一路上还真尽心尽责将林、洪二人折腾得够呛。

他俩本就带着伤，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匍匐到了千里之外的润州石场。

采石场的石头有不同的开采要求，有的规格可以修桥铺路，有的可以用来做各种建筑物的基材，采石是国家建设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样的石场吴越国并不多，润州这家是国内最大的一处。

这里的乱石穿空，石山大得像一辈子都挖不完，让摆烂王们看得无比绝望。

更让两位绝望的是，几乎跟他们同步到达的还有一则消息。

这消息一言难尽，很难简单概括是好是坏。对别人而言是好事，对摆烂王来说也许像噩耗。反正两名衙差收到飞鸽传书，一股脑儿地告诉给了两位新犯人知道。

“你说这怎么可能，马霸王不仅放过了丧门星，还让她入股马记钱庄？”林老汉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忍不住要跟一旁的洪江确认。

俩人互相甩锅撕破脸，本来已经互相仇视恨不得恁死对方，要不是戴着枷锁镣铐，一路不知道得打多少架。

现在被新消息震得暂时忘记了仇恨，竟然又凑到一处嘀咕起来。

洪江眼珠子转了半天，一锤定音道：“一定是假的，她知道了我们的阴谋，故意这样说好气我们。”本来是不想让衙役听见的悄悄议论，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你想那马霸王是何许人，镇上有了那传言，就算为了自己的老脸，也不能让对方逃出他的掌心。至于分股出去就更不可能了，有谁肯将自家那样赚钱的生意分出去给外人？”

对啊，林老汉忍不住要拍桌子，可惜眼前没有桌子让他霍霍，他将木枷锁拍得啪啪直响。

“你说得对，差点上了那个贱人的恶当！她一定是为了气我们，哼，就是不想让我好过。”还好没上当，他吐出一口浊气。

两人越说越响，不远处的衙役听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说臊话的，我告诉你们，这事千真万确，两家都上府衙登记造册去了，不仅如此，钱家往后生产的布都要交给马家来卖，马家呢，所有要运的货再也不找其他镖行了，统统交给林东家的东山运输队。”

另一名则在一旁赶紧补充：“没错，两家还联合起来做买卖，要给百姓推出什么保险呢，以后不管做生意的还是我们普通百姓都有福喽——”

两名衙役不懂生意经，但看了好几遍这则被传为睦州佳话的新消息，将整件事情记了个明明白白。

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林老汉想自我麻痹的余地都没了，差点一口老血要喷到胸前的枷锁上。

这日子还怎么过！

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这样峰回路转，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他们托了多少人传出去的谣言，他一番苦心筹谋全白费了！对方继续吃香喝辣，而他这样的终身苦役犯，人生再没第二种可能。这个仇怨他要怎么报？

林老不由将丧门星又恨上了几分，以后他每采一方石头，都会咒骂那贱人一句！

当爹的气成那样，另外一个打着得不到就要毁掉心思的洪江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外来矛盾上升成主要矛盾，内部矛盾转为次要。两人暂时鸣金收兵，每天凑在一处咒骂存心气人的罪犯克星，骂她心肠歹毒，不得好死。

有了一根看不爽又拔不掉的心头刺是什么感觉？林桑也想知道。

但其实要做九州一霸的林东家还真没这么无聊，气一气该气之人只是顺便的事，最重要她想利用群众舆论为自己造势，既为东山集团扩大知名度，也为即将问世的保险公司打个免费的广告。

人都有好八卦的天性，流传上流社会的秘辛是百姓最大的消遣。纯粹的广告还得专门投放银钱，传播效果远不如这样好。

林东家再次完胜一局，很快就将润州的两位抛到脑后。

因为差不多在他们抵达石山的同时，林桑也打算带着一帮工人向上岭村的铜山进发了。

一段时间下来，难民所的事情总算理清了脉络。这次因为准备工作充分，防疫措施到位，先后几批到达的三千难民竟然没引起一点负面影响。

除了一部分病情严重的留在粮仓继续接受治疗，大部分流民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已经准备好投入相应工作。

“乡亲们，我们在家乡是没了活路的，一路不知被多少城池拒之门外，好容易来到这里，睦州上下官爷对我们仁至义尽，供我们吃喝，给我们延医问药，大伙才都活了下来。”

毛大作为最得人心的灾民代表，轮番在几个粮仓中间奔走演说，说得群情激动不已，大人孩子一个个眼泪汪汪。

“如今大伙吃饱了，身上也有力气了，官爷也给大家安排了生计。我们好意思这样每日吃白饭，给官府给朝廷添麻烦吗？”

他穿梭在人群中不停地振臂呼吁，林桑听得直咋舌。

这家伙的演说能力真是一绝，如果在后世一定会被绑去做传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