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就知道这帮人会耍赖，孙皇后几乎要叫喊出来。

“你们说的什么鬼话，那个毒妇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我兄弟，你妄图给她脱罪？”

她简直怀疑人生。如果铁打的死罪是这么好脱的话，她的兄弟又怎么会死？这帮人真是荒唐又滑稽。

邵子武没理她，直接走上砍头台，像抓小鸡一样提起犯人脖颈。

“你，你要对我兄弟做什么？”孙皇后赶紧扑过去。人死为大，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所有的罪孽也该随着咽下的那口气去了，她不允许有谁侵犯兄弟们的遗体。

“生前我保不住你们，死后我绝不让任何人动你们一下——”皇后边哭边跑，可是很快她张着嘴愣住了。

提小鸡的大将军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好像也会什么开关之术一样，两位国舅本来软绵绵的身子不知道被按到了哪里，竟然双双有了动作，还慢慢睁开眼睛。

闹腾了一晚，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转亮，一点曦光打在两位的身上，比舞台的追光效果还要强烈。

这是诈尸吗？

所有见到的人都喊了一声，没见到的也被吓得一哆嗦。

大皇子站得近，他亲眼见到两位舅舅睁开迷茫的双眼。这怎么可能，没有谁当胸一刀半晌后还能活着，当初他也是亲眼看到匕首刺进胸膛，溅出血光的。

可是邵将军很快给他解惑了，他的手伸到俩人胸前摸索了一下，嘴角一勾，掏出两只血袋。

这一幕只有大皇子看见了，娘咧，他一拍自己脑额，这林老师玩的是哪一出啊，人命关天，她竟拿来开玩笑，这会不会调皮了点。

众人虽然还迷糊着，但也纷纷松了口气，还有人轻声笑了起来。

原来人没死，做这一场戏只是为了诈皇后呢，邵君儒也笑了。

这晟淑人真够大胆的，花样也繁复，他都看迷了眼。二弟到底是练武之人，怕是早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怪不得刚才叫他再等等，不要轻举妄动。

不用以命换命了，皇后还被捏住了把柄，大家都兴奋起来。

人群里最兴奋的恐怕要数孙皇后。兄弟们还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但她只来得及笑了一下，脸色马上又白了。

皇后娘娘是自私到偏执，并不是傻，她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刚刚立下的字据，也很快明白那毒妇为什么要玩这一出。

“你，你用计诈我？”她回过头，恨恨地看向林桑。

“诈？也许吧皇后娘娘。”林桑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机关算尽，还不是为了要我两位兄弟的命？”

皇后怒了，白纸黑字亲手立的字据要怎么破，难道又要展开新一轮的拉锯？

结果林桑比她更怒，一改刚才的无所谓，她的眼睛简直在喷火。

“是啊，要两个罪恶滔天砍头犯的命，怎么就这么难？如果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皇后，百姓会求告无门吗？”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指责够狠，火力之大，将孙皇后轰得有点懵。

自古以来只听过有人骂昏君，但从没听说有人当头棒喝皇后不贤德。林桑估计是那个千古以来第一人。

“你刚才也尝到了至亲被杀，一心复仇的滋味，难道还要劝苦主放过你兄弟两个？”

己所不欲，孙皇后一噎，突然说不出那个“是”字。

林桑继续炮轰：“你刚才还骂百姓逼宫，那滋味如何，被道德绑架的感觉给你要不要？你骂百姓的时候正义凛然，敢问你这里两天又在做什么，难道不是仗着身份在逼皇上？”

是这样吗，皇后又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无力地闭上。

只是这两天吗？应该不止，她记不起有多久了，自她知道皇帝要对付孙家人开始，她就想尽办法在抗争。

先是跟皇帝，跟太后，最后是跟监斩官。她只知道自己是弱势的一方，是需要保命的一方 ，从没想过自己行为背后的意义。林桑却尖锐地指了出来。

“你不就仗着皇帝的仁慈和情分跟他作吗？到了法场又用皇后的身份压人。要是每个犯人的家属都学我们伟大的皇后跑来现场闹，你觉得吴越还能不能治好国？”

孙皇后这两天脑子像被堵住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也要保住亲人，所以不论谁跟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看她刚刚经历了两位兄弟由生到死，又向死而生的过程，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竟然生出了一点同理心。对方这样跟她说话，她竟也听进去了几分。

是啊，如果她不是皇后，这样大闹法场，早就被关起来了，监斩官怎么会好脾气地跟她对峙这么久？

“你仗着皇后的身份胡作非为，享受着这个身份带来的特权，却不想承担相应责任。还有比你更好做，也更自私的皇后吗？”

林桑咄咄逼人，孙皇后惨白着脸说不出一个字，儿子女儿依然陪在她身边，陪着亲娘默默承受指责。

大皇子先低下了头，其实这个问题他也深思过。

作为一国之母，享受荣华的同时，也是要辅佐皇帝治理百姓的。

林桑的问题很犀利：“你自私到眼中只有孙家人，心里有没有一点你的子民？既然你不想承担皇后的责任，那百姓为什么要供奉你，认你为后？”

这话尖锐却真实，这跟她在大塘村痛骂几个龙二代是一样的道理。

大皇子这些日子想得很明白，所以才会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感到痛苦。

林桑点头：“恃宠而骄，仗功行凶，说的就是你们兄妹三人。要我说，你们几个统统有罪，不仅是两位犯法的国舅，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皇后才是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

啊！孙皇后脚步一软，一下子坐倒在雨里。

恃宠而骄，仗功行凶，说的是她吗？

哗哗的雨声里，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她小时候孙家是睦州的普通富户，后来她爹因为行事豪爽仗义，被举孝廉进宫做了官。再后来她就嫁进了皇室，还成为皇后。因为从龙之功，皇帝对他们孙家一直尊重而优待。

朝廷上，他给了孙家最大的荣宠，子嗣上，直到嫡长子出生他才纳其他妃子。

孙皇后本来觉得钱俶没有良心，不念旧情处处跟孙家为难。其实这些年她都想反了，是孙家不知满足，一直在挑战皇帝的底线？

林桑说：“皇帝都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呢，孙家如此无法无天，比皇帝还牛，难道不是你皇后娘娘的纵容？因为他们知道就算犯了死罪，你也绝对会保下他们！”

是啊，要不是有她兜底，哥哥弟弟胆子怎么会越来越大，完全无视国家律法？所以，她真的是屠害百姓的罪魁祸首？

孙皇后跌坐在雨里，连最后思考的力气都抽空了。

半天她嘴唇蠕动了一下：“你们都下去，让我……跟晟淑人单独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