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哪有多余的铜钱米粮？

叶老七觉得，只要他打死不同意，不和离，就不用分家产了吧？

谁知那个妇联会长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

“关于这一点，压根不需要你同意。你长期虐待妻子，妻子有权提出分居。夫妻任何一方提出分居，一旦满两年，视作自然和离。”

“……”

说来说去就是要跟他作对，叶父差点口吐芬芳。

一旁的叶母却是喜上眉梢。

“这，林会长，真有这样的好事？”

这世界变化真的快，却是越变越好，越变越人性。

从前她们这样的妇人，想发句声何其困难？全族上下没有人为她们说一句话，时间久了，就连她自己都视作应该。

活了大半辈子，她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条出路。

“我这就收拾东西跟我姑娘走，孩子爹不答应和离也罢，我就跟他分居。两年也好，十年也罢，我等得起。”

只要出了这个火坑，怎么着都行。

叶母有了底气，说话比她老伴利落多了，手头也麻溜，恨不得马上收拾卷铺盖。

但她没忘了先招呼客人，还有新姑爷。

“会长，姑爷，你们都进来坐，孩子爹不是不同意和离吗？只要一天没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有权招待客人。”

说招待她还真不含糊，不仅给林桑还有新姑爷他们倒水上茶点，还生火做起了热腾腾的点心。

桂圆糖心荷包蛋。

这本就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打算招待新姑爷的，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也拦不住她。

如今也不必省了，叶母索性做了一大锅。

一个人要蜕变起来也是很惊人的，面对这样的叶母，叶父显然呆了。

林桑他们一行人反而安下心，一个个端着点心碗大剌剌享用起来。

叶母收拾的时候没忘了几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儿。

“你们呢，是要留在这个家里，还是跟娘一起走？”

最大的四娘过了年十四了，最小的七娘才六岁。

七娘听了立即牵住母亲衣角。

“娘，别丢下小七，我要跟着娘亲！”

四娘早就在一旁帮忙收拾东西：“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只知道是娘和姐姐将她们带大的，爹和已经过世的祖父母只会对她们几个百般嫌弃，只有娘不嫌她们是丫头，照例疼她们。

叶母揉揉孩子们脑袋。

“那好，你们就跟娘一起走，把这个家交给你们那个喜欢称王称霸的爹。他不是说自己是老大么，就让他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对着桌椅板凳称大王好了。”

几个女儿一齐动手，箱笼铺盖什么的很快收拾出来。

叶母合上最后的箱盖。

“好了，大娘二娘已经嫁人，三娘也已经及笄，自己能独立。剩下你嫌弃的丫头我统统带走，从此这个家再没人碍你的眼。”

临走前叶母又像想起来什么。

“是了，我听会长说了，这个家的一切，女儿们占一半，剩下的你我各占一半。现在孩子们也跟着我走了，就是说，家里只有四分之一是你的，那就是……”

具体多少她一时半会也算不清楚。

林桑又凑上去。

“到时候衙门自会有人来帮忙点算，怎么分配，怎么折合成钱粮。”

她看了一下家中几个小女孩。

“——还有几个未成年孩子每年的赡养费用，当然了，衙门也会收取一定比例的顾问费。”

叶母觉得很合理。

“衙门帮我们娘几个拿到应得的那一份，出人又出力，这是应该的。”

说完她不再留恋。

“就这样吧，孩子爹，我盼着等两年分居期满，你已经攒足这些钱粮了。”

否则，等来的必是府衙一顿板子，末了，该出多少还得照样出。

叶母心里还是抱歉的。

“今天是我姑娘的好日子，娘本来不应该——”在女儿的成亲日提和离，到底不吉利。

坐上婚车，叶母才开始哽咽。

但是女儿和女婿却丝毫不在意。

“娘，我们不讲究那些，母亲跟妹妹们先跟我们回去，只要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吉利。”

新姑爷赶紧凑上来宽慰。

赵文化早就看那个一心要溺死自己女儿的叶老爹不顺眼。

他愿意称岳母一声娘，却不想喊叶老七做爹。

就这样，求仁得仁的叶老七眼睁睁看着全家弱女子突然奋起反抗，没半天时间，一个个卷铺盖走得干干净净，留下他面对几间空荡荡的家宅。

叶族长都尴尬得不行。

刚才他其实想要阻止来着，可人家的一切行为合理合法，背后有新法和妇联支撑着，他这个族长什么也不能做。

想了半天，他拍拍叶老七的肩。

“事到如今，老七你还是想开点吧，反正，反正——”

反正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家族长接了下去。

“反正几个丫头片子也不受他待见，媳妇也讨他嫌，这下好了，看着心烦的都走光了，正合他心意。”

谁让这个叶老七看不清形势呢，张口闭口叫家里人滚。

这已经不是离了家里一亩三分地就没活路的时候了，外头有得是更广阔的天地。

其实不光叶老七这样的一家之主渐渐失去了发威的权利，他这样的族长权威也在日渐消弭。

他是看明白了，也不知道那帮糊涂蛋明白没有。

看样子七窍还塞着。

“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不是雪上加霜嘛。”叶族长瞪了老张一眼。

“怎么，我说错了嘛？叶老七不是总嚷嚷着丫头片子没用，要发卖几个，还嫌媳妇不会生儿子，总说要休了人家。”

张老族长说话很大声，觉着自己一个字也没胡说。

立即有人小声提醒他。

“张老，如今朝廷有了禁令，不能再买卖人口了。哪怕是亲生爹娘呢，一旦发现人口买卖，不论买方还是卖方，一样罚重金，下大狱。”

对方说着还打了个寒颤。

“说是情节严重的还会判斩首呢！”

“是了是了，”张老族长也像想起了什么，“幸好叶老七没来得及发卖家里丫头，不然今天会长和王爷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可是听说，那个林会长最痛恨发卖儿女的爹妈。

末了他也拍拍叶老七。

“没事，没事，你要这样想，现在朝廷给的粮种亩产高了不少，抽的赋税反而低了。开了春你发狠种地，两年后的钱粮倒是也不难凑。实在不行，还有一族弟兄们呢。”

叶氏是个大族，族长又是个愿意揽事的。

瞧上次叶家二姑娘被刘家一族退婚时，叶家族长蹦跶得多欢呐。

张老记得很清楚，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来要将二娘浸猪笼，以全他叶氏一门的清誉。

张老族长看热闹不嫌事大，叶老七和叶族长是真的有被安慰到，一个两个干瞪眼气得说不出话。

他们这里凄凄惨惨，王府那边却是温馨热闹。

二娘一回到王府，就赶着给母亲和妹妹们安排房间。五进的王府院落，就算租出去两进，也还有三进。

母亲和妹妹们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每人一间房。

赵文化让她们尽管安心住下。

“府里本来就我们夫妻两人，有些冷清。现在有娘和妹妹们在，这个年我们可就热闹了。”

二娘也是这样想，本来这个除夕她都打算跟妇联的姐妹们一起过了。

妇联里有许多都是独自离家的姐妹，这个新年，她还是打算将大家都请来王府过节守岁。

“还有会长，你们一大家子也都在京师，这个除夕我们一起过节吧。”

齐王夫妇诚邀，林桑却是摇头。

“这次不行，今年我要回睦州去。”

去年的春节忙着割韭菜她没能赶回去，今年总得回去看看。

“回去还有一件要紧事，家里几个女孩儿成年了，我得给孩子们办一个成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