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爹的年轻时虽然不靠谱，自从为朝廷打井修坝，找到人生意义后就上道了。

而且小车知道，他爹绝对不会拿亲大伯的命开玩笑。

可小车还是不敢相信。

难道那天他的感觉是真的？看着大伯的背影，他总觉得是最后的分别时光。

小车呆住。

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哥，人是假的没错，那个吐蕃达赖，也就是一开始的商贩赤达，他都承认了。”

阿斗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进来。

他将事情原委对亲哥说了一遍：“当时，我就在身边。”

“啊？”

小车脑袋嗡嗡地，但还是强压着伤心和愤怒，理出一丝头绪。

“原来他们都是有备而来，怪不得事情这样巧。”

他并不是傻，一开始不过被亲情迷住了。现在一冷静下来，过去许多蹊跷的关节也全都对榫上。

“假的能做到这样真，看来，一定有一个曾经很熟悉大伯的人在吐蕃人背后出谋划策。”

小车捏紧了拳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知道了，因为伯娘发明了火药，不知多少猩红的眼睛盯上了她。

“他们要害伯娘，我找那个鸠摩智去！”

小车从小就不是冲动的性子，但这一刻，他恨得跟什么似的，转身就向外冲。

他要找到那个已经成为废人的大国师鸠摩智，从他嘴里挖出一切阴谋诡计！

小车冲到一半，被弟弟一把拉住。

“别问了，你想得到这些，伯娘早想到了，一路上，她早就将达赖一伙人审了一遍！”

小车一个急刹。

伯娘的审问本领，连官家都是佩服的。

“一定问出什么了吧？”他转过身，满眼期待，六弟阿斗却是摇头。

“只问出来一些，我们现在只知道，不管给达赤做整形的大夫也好，还是跟大伯相关的信息也好，都是大理那个诸天土司提供的。”

达赖跑货运的时候机缘巧合结识诸天。

跟曾经的晋王一样，这两个野心勃勃，都迫不及待想斗倒自家老大上位的枭雄也一拍即合。

这件事是他俩私下做的，就连大国师都被死死瞒着。

阿斗遗憾摇头。

“鸠摩智只知道下药迷人心智，诸天才是幕后主谋。而且他显然不信任达赖，什么都没告诉他。”

比如他是如何跟宋人深度合作的，会做整形手术的又是谁？

“诸天一死，所有信息又都断了！”

“该死！”

小车再一次咬住牙。

但诸天的死都是自己作的，当时情况紧急，他又不能怪钱惟浚杀得不对。

他转念一想：“不怕。”

“既然诸天从前是大理土司，那我这就去大理。我就不信了，将整个大理翻过来，都找不到那个人！”

他反正也要采苗药，四处行医救人。

等他慢慢渗透进大理每一寸土地，他不信这样的地毯式搜寻，都找不出背后黑手。

小车挺起胸膛。

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们都长大了，最小的中弟都成了封疆大吏。伯娘悉心栽培了他们，自己却一年老似一年。

他们这些钱家三代，也该快些成长起来。

阿斗也跟哥哥想到了一块。

他严肃地拍拍兄长肩膀。

“就这么定了，五哥你专门留意大理一带，七弟管着吐蕃，我呢，就在宋国找出那个熟悉大伯的人。小时候总是伯娘护着我们，现在换我们来护着伯娘！”

小车突然发现，两年不见，弟弟长大不少。

反而是他，这两年不在伯娘身边受教导，反而落后不少。

“行，我们几个分开行动，保持联络！”

小车拍拍弟弟肩膀，对一旁脸色越来越欣慰的亲爹行了个礼，穿上外套，又准备一头扎进风雪里去。

结果他撞上一个软和和的肚子。

阿奶的声音响起来。

“傻小子，再怎么心急，坏人又不会消失不见，他们还要出来嚯嚯呢。”

老太太走进厨房，一把搂住几年不见，在外做无国界医生的孙子。

“都回来了，怎么着也把这个年过完再走呀。”

老太太又是慈笑又是眼泪，小车哪里还忍得住。

“阿奶——”

他一把搂住从小带大自己的祖母：“都怪我不好，我给伯娘添麻烦了——”

当初要不是他坚持认定冒牌货是亲大伯，伯娘也不会被蒙在鼓里，跟吐蕃人同行那么久。

听斗弟说，当初在安南的时候形势一度很是凶险，要不是战神师父替伯娘挡箭，后果可能……

小车不敢想下去。

“好啦好啦——”

老太太安慰着自责不已的孙子。

“我听你大伯娘说，其实她早就知道人是假的了。她还会跟吐蕃人同路，想必有她的计划。”

老太太现在对自家儿媳是百分百的信任。

小车想了想，也点点头。

“在我们眼里那个冒牌货跟大伯长得一模一样，但世上最熟悉大伯的人就是伯娘，她早看出来了。”

怪不得伯娘几次欲言又止，当初要不是自己沉不住气，估计伯娘早将真相告诉了他。

小车想明白了又是惭愧又是兴奋，一拳挥打在空气里。

“伯娘这是将计就计！”

孙子这样高兴，老祖母的眼神又婆娑了。

“一模一样啊……”

当时她只见到一个匆匆被架走的背景，没机会见到正脸。

那个吐蕃人被两个孩子匆匆架走，再没准他靠近过一步村子。

除了她跟老伴没见到，村里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张脸，凡是见过的都说一模一样。

小车看着祖母的眼睛，知道老人这是又想大伯了。

“阿奶，你想见见他吗？”

老太太不知想到什么，听到孙子这样问，如梦初醒一样。

她的眼神又深又远，好像看到了什么最想看到的。

半晌，她收回目光，摇摇头。

“不，不看了。既然不是你大伯，再像，也没什么好看的。”

老两口这两天悄悄地讨论了无数遍。

老大媳妇那天紧张成那样，还不是怕他们两老受不住打击？儿媳妇贴心孝顺，他们也不能让孩子们操心。

他们虽然失去一个最好的儿子，可老天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儿媳。

还有家里这帮好儿孙。

人要学会向前看，要知足，珍惜眼前人。

也许，这次的乌龙事件是好事，两老突然觉得，困扰自己十几年的心结，兴许是解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