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达并不正面回答，只道：“李辰在荆州拥兵十余万，兵锋又指向江州，我估计他很快便要下扬州的。而这边，乱成一团的朝廷哪有力量阻挡他？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彦儿，你是名义上的广德王妃，如若广德城破，你又何去何从？”

萧彦儿心中一惊，无言以对。

萧达继续说道：“李汉称帝的诏书第一句便是上官家无道，百姓流离。新野王上官鑫是第一个被叛军杀死的皇族王爷，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别人可以投降苟活，但是广德王是无论如何活不下来的。我若接了这个越王，还可以保你一命。我若不接受，也有别的蛮寨会接，到时候那个越王派兵来攻，我可能就自身难保了。”

萧彦儿忿忿道：“我们从来不受别人威胁，他若来攻，我们就打回去。难道非要接受这个越王才能自保吗？”

萧达凛然一笑，道：“我自是不惧，可我唯一担心的人就是你。你记不记得，当年你出嫁时说过，给你两年之期。现在也快到两年了，你是何打算？”

萧文山插话道：“阿姊，托你的福，如今铁矿之利让猛虎寨地窖中堆满铜钱和金银，我们的族人个个都铠甲齐备，武器精锐。你本不愿嫁给那个傻王爷，不如与他和离，就回寨子里来吧。”

大宁王朝离婚有三种形式：男子按照《七出》单方面的“休妻”、朝廷按照律令强制离婚的“义绝”和夫妻双方自愿离异的“和离”。

萧达也道：“对，你回来吧，趁你们现在还没有子嗣，便没有那么多纠缠。”

萧彦儿心中像波涛般翻腾。当初不愿意嫁给上官杰，是他们劝的；如今大难将至，他们又劝你离。而上官杰也确实遵守了诺言，以礼相待。这一年多时间里，自己待在广德王府的时间少得可怜，但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牵扯着，叫人欲罢不能。

萧彦儿问道：“我若是离了，会怎样？”

萧达道：“那矿场我也可不要，这狗屁越王，我也可不接，我本就不愿多事，如果不是看在李辰也是蛮人的份上，这印绶我当场就要他拿回去。

如果那傻子乖乖与你和离，大家还是和和气气。不过，从此以后，他广德国任何事情与你我无关。他是生是死，皆由天命。”

萧文山也劝道：“如果李辰势大，真的攻破广德国乃至扬州，一统江山。我们都是蛮人，那矿场就在我们三虎山脚下，我又熟悉各项流程，到时候俘虏那些士兵工匠做苦力，这矿场还是在我们控制之下。阿姊你恢复了自由身，再找个如意郎君，岂不两全其美？”

萧彦儿忽然想起，那日上官杰曾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就告诉孤，孤放你去飞”。上官杰虽傻，却是真心待她。如若她执意要走，为了她的幸福，恐怕上官杰也会依她。

她心中一痛，半晌说不出话来。人岂能无情无义，如今战乱将至，大难临头，自己这个时候弃他而去，不是猪狗不如吗？

萧彦儿稳了稳心神，又问道：“若是我不离，又如何？”

萧达一惊，便道：“你若不离，为了保你，我便接下这越王之封。到时候，我若奉命讨伐广德国，便把你抢回来。只不过，一边是你阿爹你的族人，一边是你那个傻丈夫，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了。”

萧彦儿头痛欲裂，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如此选择。这哪里是让她选择，这是逼她离开广德王府。

萧文山看她面露难色，问道：“阿姊，你不会喜欢上了那个傻王爷吧？”

萧彦儿自己也不知道，她与上官杰的这种羁绊，到底算不算喜欢。

她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阿爹先不要接受那个越王印绶，我且与广德王说去。”

萧彦儿于是跨马而行，匆匆赶回王府。等她进了内府，向小黄门打听，方才知道王爷还在书房，红袖也在。

上官杰见她风尘仆仆，傻乐着向她招手，道：“彦儿，你来啦。”

萧彦儿便道：“我有重要事，要与你单独商量。”

红袖知趣，便行礼道：“我正巧要去找万妃姐姐，先行告退。”便带着侍女们出了书房，又带上了门。

上官杰问道：“什么事？”

萧彦儿长话短说，缓缓道：“荆州叛乱的李辰原本是蛮人，他现在扶植刘氏已经称帝立国。他不日就要攻陷江州，再下扬州。他要封我阿爹为越王，阿爹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受。一旦接受，就很可能奉命攻打广德，到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听明白了吗？”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孤听不明白，彦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彦儿解释道：“那个伪汉的李辰不是乞活军，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拥兵十余万。他已经杀了新野王了，你也是上官家的子孙，他不会放过你的。”

上官杰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要找内史和中尉商议，既然他要杀我上官家，孤自是不会让他如意的。”

萧彦儿急道：“那我呢？如果我阿爹是李辰的越王，要来攻打你，我该怎么办？”

上官杰终于听懂了，呆了一阵，便叹道：“如果孤保护不了你，城破时你就一刀杀了孤，将孤的头颅献给你阿爹请罪吧。”

萧彦儿心中听得难过，佯怒道：“不如我现在就一刀结果了你，再投降那李辰，免得士卒百姓跟着你奔战，生灵涂炭。”

上官杰一愣，猛得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道：“你要取孤的性命随时都可以，孤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怕孤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像孤这般喜欢你。”

萧彦儿心中一软，热泪盈眶，也紧紧抱住了他。本来思索着要说“和离”的事，也抛在脑后。

好一阵子，书房外传来小豆子的声音：“王爷，豫州刺史刘桥、淮南郡守刘成和庐江郡内史华谭都派人来请奏商议大事，现在都在大殿等着您接见呐。”

好半天没反应，小豆子歪过头，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怎么了。忽然一支毛笔飞了出来，打在他脸上，顿时一坨黑墨。

上官杰喊来梅儿为自己换了朝服，急匆匆拉着萧彦儿出了书房，骂道：“小豆子，你越来越不懂事了。那个……去请娇儿一起来大殿。”

腰带刚刚扣好，玉佩、香囊还没挂稳。梅儿跟在他俩后面，亦步亦趋地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