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儿暗暗吃惊，沉思片刻，说道：“我还是广德王妃，王爷虽傻，但以礼相待，从未轻薄于我。如今广德有难，焉能只顾自己？何况，广德已将俘虏的族人送来，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答应放我回去的，怎么能见势不妙就又反悔？”

萧达叹道：“建邺一下，扬州各郡恐难自保，别的我都可以依你，但我观上官家气数已尽，你还是随我回去，咱们保得自家安稳就不错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陪葬。”

“这么做哪里是英雄所为？你不怕为人不齿吗？”

萧达冷哼一声，道：“你阿爹我做二十八寨共主这么多年，早过了青年热血的时候。什么英雄狗熊，保得住自己的地盘，维系住越人的独立就是最大的功绩。上官杰若是英明神武，志在四方之雄主，我尚可考虑帮他一把，而今他不过是个傻子，不想一飞冲天，便只有死路一条。废话少说，随我回去。”

“那你当初为何又劝我嫁给他？”

“谁能曾想，上官家几年时间便乱成这般模样。好闺女，现在还来及，你与你阿母长得极像，都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听阿爹一句劝，我们走吧。”

萧彦儿却是不听，冷冷道：“已经晚了。我仍是广德王妃，如何能不义。既然我已经下山，就没打算回去。女儿不孝，阿爹保重。”说罢，她挥鞭策马，疾驰而去，丢下萧达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远去。

萧彦儿到了广德，没有直奔王府，而是到了军营校场。天色已暗，中军大堂那边还是火光通明。

得卫兵通报，周霸亲自出门迎她。萧彦儿第二次进了广德军营，却与上次不一样了。黑夜中，莹莹火光在整个军营闪烁，不知不觉，军营比以往大了几倍不止。

入了大堂，周霸与她行礼，萧彦儿拦了下来。

周霸便问道：“王妃许久不见，怎么今天能下山来了？”

萧彦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听说建邺已经被李汉的水军攻下，扬州震动，广德如何自救，将军可有对策？”

周霸见她还是飒爽模样，虽是王妃，但总有将军的心思。他指着舆图道：“我刚刚得报，史冰的水军接连攻破濡须口、春谷、芜湖。这些地方多是宣城郡的管辖，朝廷水军却不堪一战，还纷纷叛贼。

只有淮南郡的历阳，在太守刘成的死令下，方才勉强抵抗一阵，但寡不敌众。伪汉拿下历阳，运兵下船围困江宁，又由水路继续攻建邺。南北夹击之下，建邺连带江宁都失守了。”

“建邺乃扬州重镇，即便是受水陆两面夹击，哪里能这么快失守？那扬州刺史陈徽是干什么吃的？”

周霸悲叹一声，说道：“这也是霸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扬州十八个郡，有大半都是产粮大郡，动员的兵力和粮草物资都是以万计。若在霸手中，哪能如此溃败，杀回荆州都不在话下。”

萧彦儿也是一叹，又道：“周将军智勇双全，其他人自是不能比。我听说你在皖县以少胜多，彦儿听得心潮澎湃，真想见识见识战场真章。”

“王妃谬赞了。”周霸见她好学，有意教她，便问道：“如果你是史冰，如今沿江而下，占了建邺，接下来你会如何做？”

萧彦儿盯着舆图，缓缓说道：“建邺是扬州中枢，往北是徐州的临淮郡，往西是淮南郡，往东是毗陵郡，往南是丹阳郡。若我是史冰，当先下丹阳，巩固建邺所在郡。兵力若足够，则四面出击，占领整个扬州。”

“是，也不是。”周霸轻轻一笑，说道：“王妃第一次来军营便说要跟着末将去打仗。霸比你年长一些，有些说教，还望王妃海涵。”

萧彦儿本来对周霸就敬佩有加，便道：“周将军只管直说，彦儿洗耳恭听。”

“凡战者，未虑胜先虑败。他主力从荆州、江州沿江而下，要站稳脚跟，必先巩固江防。要巩固江防，必然要全歼长江上朝廷的水军，故他还会从建邺再沿江而下，向东打击朝廷在扬州毗陵郡和吴郡的水军。

江宁已失，丹阳郡势在必得。因此，这第一步便是要出兵向东，消灭毗陵郡和吴郡的朝廷水军，再趁势占下二郡。如此一来，那么夹在丹阳和吴郡中间的吴兴郡，便受到了东西两面的夹击，失陷难免。

宣城郡在吴兴郡东面，江防几个重镇已失，根本无力抵抗伪汉大军，也会在接下来不久失守。接着便是扬州南面各郡了，新安、会稽、东阳、临海诸郡皆下，扬州可定。”

萧彦儿暗暗佩服，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只攻南面，徐州临淮郡那边隔江对着建邺，如何不北上？”

周霸摇头道：“李辰的伪汉现据守荆州，隐隐有当年东吴之势，先占了长江以南，再徐徐图北。北面有上官家诸王，手握重兵，虽然纷争不断，但都与他势不两立，所以不好轻易得逞。再者，王妃你看现在是什么季节？”

正值秋末，马上就要入冬了，越往北面，便是越寒冷。给几万大军准备御寒的冬衣也没有那么快，这个时节向北用兵，不是大将所为。

萧彦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预计他什么时候北上淮南，直逼我们广德呢？”

“要想北取中原，淮南郡势在必得。当年魏武帝与吴太祖在淮南激战多年，反复拉锯。淮南郡靠江的历阳已失，可以作为前沿阵地。至于是先平定江南还是先北上淮南，只能大致推测。

史冰手下平东将军李辰的大军已被我全歼，我预计，他要得淮南和庐江二郡，应更加谨慎，多半是要集结重兵。权衡比较，扬州南面各郡更加容易得手。我推测今年之内，广德未必能遭遇兵锋。但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也不算多，有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这一番解释，从战略角度来看，是萧彦儿从未想过的。她顿时感到自己看形势的眼光无形中被拔高不少，心下佩服至极。

周霸见她沉思，不由一笑，便道：“霸所言，全是推测，王妃姑且一听。时候不早了，请王妃先回府歇息，若有兴趣，明日与我去一趟河海县，如何？”

萧彦儿一愣，问道：“去哪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