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中，周霸站在风雪中，仰望天空，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

史冰水路来攻庐阳带了多少人马？北面的冯云又有多少人马？刘成虽然忠心，但眼神已然有绝望之色，如何能守得住庐阳？庐阳若被攻下，伪汉是北上攻击寿春，还是向西攻打广德？广德被围，如何才能守住，又能请谁来解围呢？

万娇是否还有后手？不，没有了，她全家乃至全族都搬到广德了，她还能去哪？万一事不可为，应该绑了上官杰北上，再不济，也要把那个红袖救下，她肚子里可是广德王唯一的血脉。

一阵寒意袭来，周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斥候回报，冯云手下的属将张统已经占领淮南郡北部的西曲阳县，大概有五千人左右，向南可以直逼庐阳，向西可以攻打寿春。

西曲阳县与庐阳之间是淮西平原，几乎是一马平川。冯云的主力还在徐州，张统领的人数不多，尚可一战。更何况，周霸手里捏着整个淮南郡最大的一支骑兵，虽然仅有千骑，但是对于江南这个不产马的地方，这千骑用的好，可以成为决定性因素。这也是周霸敢于野战最大的依仗。

既然没有水军，无法阻挡史冰的江面攻势，那先吃下张统这五千人马。周霸心中有了计较，借着灯火，对着舆图左右查看。

不料，白天派出去的亲兵回报，鹞子山被蛮寨的人封了，萧彦儿大概已经进山了，消息未送到。

周霸心中又有了犹豫，计策是自己出的，萧彦儿毕竟是王妃，再冲突也要先顾着接应她回来。分兵是不可以的，人数本来就不多。

周霸看向南面，萧彦儿他们会如何行动呢？

鹞子山东侧的老寨子里，那两个历阳兵已经派出去打探情况了。萧彦儿围坐在篝火边，雷彪递给她一碗热乎乎的稀粥，又掰了块兔肉给她。

萧彦儿也确实饿了，这稀粥和兔肉让她想起了以前在寨子里面，也是这般吃法。族人们很多时候也吃不饱，尤其是冬天，能猎到几只兔子，就是全家的美味了。

雷彪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问道：“萧都尉，我听闻有人士卒议论你其实是广德王妃？”

“是。”

雷彪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我原来只当你是萧氏王妃的族人女将军，没想竟是王妃本尊。”

“行军打仗时，没有萧王妃，只有萧都尉。明白吗？”

“喏。”

萧彦儿不由好奇起来，问道：“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以前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几口人。”

雷彪尴尬一笑，低下头来，答道：“我家是世兵军户，我长兄袭了阿爹的军户，在中军为卒。他在赵王之乱的时候死的，谁杀的他，尸体埋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我大侄子又袭了他的军户，在齐王之乱的时候也死了。现在是小侄子袭了军户，还在中军。

我成家后，妻子和孩子都被楚王的乱军杀死。我一怒之下，跟着乞活军叛乱，已是罪人。幸好被俘，又被广德王赦免。但如今是回不去家乡了，因为做过反贼，家族的人都以我为耻。”

萧彦儿心里一惊，叹道：“乱世之下，多少本分百姓被逼得颠沛流离。如果有谁能有实力、有才能继承大统把这世道肃清，该有多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将来立了功，我向王爷给你请个爵位或者官职，也让你衣锦还乡，成为后辈眼中的大英雄。”

雷彪一愣，激动地一碗稀粥都快拿不住，道：“如此太好了。可……可王爷他有那么大的志向吗？”

萧彦儿却是一笑，道：“王爷或许没有，可是你看，淮南郡是交通要道，四通五达，又地处江淮平原，连田阡陌，随便拎出一县来，都比广德三县的人口赋税还要强。如今竟然要请广德出兵协助了。这个世道注定他不得不崛起啊。”

雷彪心想有道理，眼里不自主闪耀出光芒。

萧彦儿没想到的是，雷彪对她这话的理解放大了数倍，尤其是说给底下士卒听，口口相传，军中蔓延的意思完全变了样，却激起了许多人心中的热情，毫不夸张的说，也近乎改变了本来的历史走向。

次日清晨，萧彦儿冻醒过来，见屋内的火不知什么时辰就熄灭了，只剩下几段烧黑的木头，半截炭半截柴，稀稀拉拉的围成一圈。

她裹了裹毛皮大氅，走出屋外，站在山腰上向西看去。巢湖那边，密密麻麻的战船和运输船泊靠在居巢西岸的码头，声势浩大，让人望而生畏。

雷彪也在她前面张望，猛得一回头，阳光从萧彦儿背面透过来，仿佛她全身闪着金光。雷彪和众士卒大吃一惊，心道广德王虽然痴傻，但这个萧王妃有金光萦绕，隐约有帝王之相，这可不得了。

众人随意吃了点朝食。萧彦儿问道：“派出去打探的两个历阳人怎的还没有回来禀告么？”

雷彪摇了摇头。

萧彦儿一怔，自言自语道：“坏了，那马蹄寨寨主吴师成封山了，他们却是进不来。”

她连忙带着雷彪和几个亲兵下山，一路赶到出山口，果真见这边老寨的路口也有蛮兵在路边搭着简陋的帐篷，一直守着。

她操着一口流利的蛮语，与那蛮兵询问着什么。

雷彪听不懂，但能感觉蛮兵对她颇为恭敬，忽然见她脸色一变，匆匆向山外跑去。

雷彪赶紧跟着她后面，见她左右探查，却不知在寻找什么。几人也只好学她的样子到处搜索。

一名亲兵似乎找到了，呼喊着，引得众人都赶过来看。只见陡峭山背处有两块突出的石头，上面覆盖着雪。石头下面，一个人蜷缩着，背靠石头，冻得僵硬。他身后一路的血迹和脚印都被大雪覆盖，只到了石头下面才分辨得清。

这个不就是自己派出去的历阳兵，雷彪探了探他鼻息，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活着。

众人赶紧合力将他搬起来，想着赶紧送回老寨去。

萧彦儿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是还有一口气撑着。怕是这么搬回去，他便死在半路了。”

雷彪看了看冻僵的士卒，焦急问道：“那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