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霸皱了皱眉，万妃也算是聪慧之人了，怎么情急之下说出这么无知的话来。她看局势一向都是高屋建瓴，怎么现在目光总局限在河海县之中。现在广德三县皆遭围攻，三县已经是唇齿相依了，还谈什么“互为犄角”。

周霸又转念一想，若不是万振飞的品字堡挡在河海县的东侧雄鸡山下，河海县在这么不要命的攻击下，早就撑不住了。河海县虽然在几次加固城池中，也有提升，但仍然是太小。现在去救援河海县城，徒增伤亡，最终还是守不住的。

广德县城加高加固，对付飞楼和炮车的组合，尚且吃力，何况品字堡呢？

他稳了稳心神，答道：“王爷，霸手中确实还有几千人在城中待命，四门哪里不支，便补充哪里。如今广德四面被围，现在想发兵，也出不去了。”

虽然答非所问，但众人心里知道，周霸这是不打算救援任何一处了。

亲族同胞大多都在品字堡里，若去救援，还有一线希望。豫章万氏诸人，闻言嚎啕大哭。

万娇怀孕已经有三四个月了，肚子也明显见隆起。她抱着腹部，也跪下哭着道：“王爷，我平日虽有不敬之语，但也是为了咱们广德好，现如今肚子还有你的骨血。跪求王爷下令发兵，去救救大哥他们。不是还有石开山的骑兵么？冲出去，对，冲到河海去，破阵杀敌，给他们解围。”

现在发骑兵过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解围是妄想。石开山他们运气好，也只是能拖延个几日，最终也是会被慢慢消耗殆尽。关键是，这一支机动部队都消耗在河海，广德怎么办？周霸还想保留这些骑士，在情非得已之际，保住上官杰和他的子嗣突围出去。

上官杰看向周霸，只见他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大殿外又进来两人，几个黄门不敢阻拦，上官杰抬眼看去，是萧彦儿和鱼向东。

万娇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问道：“妹妹，萧校尉那里能发兵解了广德之围吗？”

萧彦儿见满殿都是人，便道：“方才我也听见了，诸位都请回吧。我自是会救品字堡的。”

豫章万氏众人都看向了万娇，见她微微点头，便无奈告退。

待大殿只剩下四人，萧彦儿才缓缓道：“按计划我阿爹已经已经占了益达城。他现在是李汉的越王，不来攻打广德就已经尽力了，更不可能发兵救援的。况且史冰这次号称三十万大军，即便越蛮二十八寨联合也不一定是对手。”

“那该如何是好？”万娇更是心急，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她额头上全是虚汗，脸色苍白，但依然强忍着，看向上官杰。

上官杰吓得不起，连忙道：“娇儿你先去休息，你放心，孤不会扔下品字堡不管的。”

说罢，从殿外唤来月儿菊儿，赶紧扶万娇回去静养，再请医正来看看，开个药方什么的。

鱼向东却是行礼后缓缓跪下，道：“老道儿今日失手，特来请罪。”

上官杰连忙扶他，问道：“请什么罪？快快起来说话。”

鱼向东悲痛道：“我几个道友死士今夜暗中潜入史冰的大将军府院探查情报，哪知中了埋伏，功亏一篑。我刚刚收到线报，几位壮士都被枭首了。”

这哪是什么道友死士，分明是新校事卫；也不是探查情报，很可能是刺杀史冰。只是周霸还在，不方便说罢了。

萧彦儿看向周霸，问道：“周将军，我们能守得住广德吗？”

周霸凛声答道：“史冰穷尽扬州之财物人力，猛攻广德。霸即便将所有人力物资全部留在广德，也只能尽力而为。守不守得住，全看天意了。”

萧彦儿看了一眼上官杰，说道：“我曾说过，上官氏诸王争霸，或能放你一马。但江山沦陷，外敌来犯，便是水火不容。你想自保，现如今别人偏不叫你活。你还不明白吗？”

上官杰一怔，心中翻江倒海，生逢盛世，或许还能做个不管不问的富贵王爷，如今身处乱世，必须要有所作为了。

他吃吃地问道：“孤知道了。可现如今要怎么办？彦儿，你教教孤。”

萧彦儿看向周霸，问道：“年前我们广德也曾出兵救寿春，难道广德被围，李杨就不能支援广德吗？”

周霸摇了摇头，答道：“北面的斥候来报，史冰是先用水师围了寿春，才动手围的广德。他这是做了万全之策。”

萧彦儿道：“明暗之计都已用过，现如今我们也只能殊死一搏了。明日我带着本部冲击南门，看看能不能支援品字堡。周将军，还是请你坐镇广德，不要有顾及，守住广德县城，便是守住了广德国。”

周霸心中一凛，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与自己不谋而合。他道了一声“喏”，刚要退下，却听上官杰笃定道：“老周，给孤留下百骑，就是上次王舅打造了马铠的那百骑，孤要与彦儿一并冲锋。”

周霸一惊，想劝他不要冲动，但见上官杰一脸坚毅笃定，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王爷为自己的封国舍生忘死，给王臣和百姓一个表率。也许，广德王也该成长起来了吧。

那百余骑的马有大半都已经淘汰，但上官杰既然有心，周霸也得连夜准备，重新把马铠从武库中找出来，给他配齐。

周霸和鱼向东告退，只留上官杰和萧彦儿在大殿里。

萧彦儿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摩挲，缓缓道：“我不是要逼你冲锋陷阵，而是要你振作起来。世道如此，广德城破也是个死，不如自己放手一搏。若是你为国为民，死得其所，不畏惧不退缩，那也便是我心中真正的夫君了。”

“彦儿。”上官杰心里一阵感动，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人待了片刻，萧彦儿便匆匆离去。她还要安排铁面军明天出战。

上官杰意志笃定，全身热血沸腾。

他缓缓走进内院，见书房已经熄灯，红袖估计睡下了。是了，她怀着孤的孩子，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出生了。

上官杰心中涌现出一丝牵挂，脚步不自觉走向书房。前殿的侍女惊醒，见是他走来，也不敢吱声，只叩拜行礼。

上官杰轻轻推开房门。红袖抱着大肚子正在酣睡。他轻轻拂过她的肚皮，不禁一笑。

窗台下，一阵清风透来，吹的案几上的纸张“沙沙”作响。他走近前去，镇尺下压着半句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上官杰悄悄推开窗棂，借着月光看去，是红袖的字迹，上面写着：

三尺白绫一生咒，

七弦琴瑟半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