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守将闻言赶紧下令弓弩手停止射击。韩九宫不在北门，但他看得出来这支铁甲骑兵是来支援不是来攻城的。

但北门已经被攻城车堵住了，暂时进不去。那守将往东边方向一指。

萧彦儿和上官杰又纵马绕着县城向东疾驰。

东门的战斗没有这么激烈，主要是因为东面的品字堡吸引了伪汉军巨大的火力。

八十多铁骑一路冲杀，将东门城下的攻城部众杀的七零八落。韩九宫才缓缓打开东门，放他们进来后，又连忙紧闭大门。

河海县长韩九宫带着人从城楼下来，连忙参拜道：“下官叩见王爷、王妃。”

萧彦儿问道：“东门这边不如北门紧急，你怎么躲在这里？”

韩九宫无奈答道：“河海县城小，四门都受攻击，下官是带着仅剩这点人哪里不支便去哪边。清晨东门的攻势比前一日猛烈得多，所以守在此处。”

萧彦儿连忙问道：“为何猛烈得多？难道品字堡那边已经失守了？”

“属下不知。”韩九宫见他们只带了不足百人，有点失望，悻悻道：“河海县从来没有遭遇这么惨烈的围城，若不是秦都尉曾经来指导修筑一些防御工事，带来了几张床弩，怕是早就要失陷了。南门差一点被舒县的伪汉军攻破，昨夜派人告急，怎么只有你们？”

他又见上官杰在这支小部队中，不由心惊，颤抖着问道：“难道……广德已经失陷了？”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广德有周中尉在，孤是来杀敌的。”

韩九宫大惊失色，连忙道：“杀敌自有文武王臣，焉能叫王爷亲冒矢石？万一有个意外，叫属下们如何自处？”

“孤躲在王府也是死，如何不能杀敌？”

韩九宫心中奇怪，王爷如此意志坚定，哪有之前傻气的模样？难道是大难临头，王爷变了副性子？

萧彦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县城一番，见河海县几乎全民皆兵，连妇孺都发动了起来。她心中暗道，河海县太小，能做到这种程度很不容易了，这个韩九宫还是有点本事的。

众将士进了临时营帐，下马脱甲歇息。韩九宫安排了一些吃的，给他们送来。

上官杰还想着不下品字堡，他答应过万娇要去支援的，虽然身边的人数不多，但总要去看看才叫人放心。

而当下的品字堡外，已经是一片狼藉。连续两日的猛攻，万振飞已经是精疲力竭。他虽是河海县护城都尉，却一直在自己族人的堡内支撑。

品字堡新修没多久，坚固程度不比广德县城，虽然占了雄鸡山的高地上下两个寨子，但伪汉军根本不在乎，直接强行攻打。

坞堡背靠雄鸡山，对付流民军和匪寇自是坚固无比。但是伪汉军是正规编制，甲杖也不少，加上飞楼和炮车的加入，坞堡抵抗起来困难重重。

昨天若不是熊六仂带着敢死队忽然开堡门猛冲，烧毁了两座飞楼，怕是品字三堡至少要失陷两座。

外围的木制栅栏已经完全被摧毁，残垣上的半截木头还有未烬的余烟。挖开的护城河不是用虾蟆车填的，杀鸡焉用牛刀。伪汉军抓来外围的广德村民逼着他们填平了几处壕沟。

又有几座飞楼缓缓靠近，飞楼上箭矢如蝗。远处炮机射来的石弹“轰”的一声砸在堡墙上，砸烂了几块砖石，飞溅的石块到处散落。

再这么下去，靠近南边的那个堡墙肯定吃不住。

熊六仂焦急道：“姑父，让我再带人把堡前的这两座飞楼拆了，不然堡墙上的压力太大，再不解决它们，就危险了。”

万振飞已经没了主意，昨天的突袭，敢死队回来的只有一半人，再冲出去，又有多少人能回来。这些都是万氏和熊氏的族人啊。前些天还称兄道弟一起吃过新年酒，很多人就再也看不见了。

又一个炮石轰在堡墙上，打得他心惊胆颤。

熊六仂见他六神无主，也不等回话，带着人开堡门猛得冲了出去。

有家仆来报，万母找他，让他赶紧过去。

万振飞心下一沉，母亲是要交待后事了吗？赶紧飞奔回府，进了内院。

万母见他来，脸一沉，缓缓道：“当初我不愿意来广德，你非劝我来。如今这般模样，还不如留在豫章，找个乡下躲起来。昨天几个姨婆都来我这里哭诉，不是儿子死了，就是弟弟战没。话里话外，都怪起我来了。

你那个妹妹，不过庶女，也不是什么好种子。她娘是靠着媚色才被死老头子纳妾。你看看她现在那个小人得势的样子，我好歹也是万家的主母，她做了王妃，从来都不曾来看我。”

“阿母，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不是阿娇，我们哪有今天？或许早被李辰那帮人砍了头去。”

“糊涂！”万母愤怒道：“今天又如何，不过多了一年的光景，天天种桑织布，修墙翻院，过了几天好日子？现在伪汉大军还不是一样杀进来了？你守得住？”

万振飞颤颤巍巍道：“已经派人去广德告急了，应该会……会有援军吧。”

“援军在哪里？”万母大声道：“要来早就来了，大难临头，万娇还不是只顾自己。飞儿，你是我亲儿，是万家嫡子，不能糊涂。我来问你，咱们打这个仗，死这么多族人，为的什么？给那个傻子王爷当挡箭牌吗？赢了，能得到什么？输了，全族都要给那个傻子陪葬啊。”

“阿母，你是叫儿子投降伪汉？”万振飞瞪大双眼，问道：“万万不可，阿爹阿娇他们还还在广德，如若投降，怎么向广德王交待？”

“那广德王傻仁傻义，万娇现在又有身孕，他能杀她吗？能杀你阿爹吗？你自己掂量一下，这坞堡能守得住几日？先保住族人的命再说。阿母替万氏熊氏几千户族人求求你了。”

说完，万母便哭着作势要给万振飞下跪。

万振飞哪里受得起母亲这般恳求，连忙托起她，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所措。院外，炮石撞击在堡墙的声音一阵一阵轰鸣，像打在他的心里。

一支带火的流矢不知从哪里来的，落入不远处靠近堡墙房屋的院内。那里晾晒着染色的布匹，腾得一声着起火来。外面一片慌乱。

一团团火焰映入他的瞳孔中，何去何从，都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