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梅骑车后面带着两床被子，一只皮箱，在风雪中艰难前行。很快丁雪梅骑电动车就赶上来了，与何梦梅并行一段时间。

“老师，您停一下，我和您说两句话，”

“你来干嘛啊，寒风凛冽，你要干嘛啊！赶紧回去！我和你没有话说！”

“请您停一下行不行，就说几句话。”

“没有必要，赶紧走，我怕了你柳家，怕了你丁家行不行！”

何梦梅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丁雪梅怎么说都不行，可见他对大柳镇柳家丁家心有余悸。

“何梦梅，你站住！”

丁雪梅气得直呼其名，何梦梅一呆差点连人带车摔倒了，他跳下自行车，摆正车子扎起来。丁雪梅也把电动车停下支起来。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叫你老师了，就叫你名字。”

“叫什么都无所谓，关键以后还有机会见么？江湖路远，一别永不复见！”

“有缘就会再见，我相信！”

丁雪梅穿一件白色长羽绒衫，脖子上围一条红色围巾，雪地里看着很鲜艳。她固执地歪着头凝视着何梦梅，脸蛋冷风吹得红红的，真如雪地里的一朵红梅。何梦梅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罢罢罢，我怕了你还不行么，我再也不想和你们柳家丁家任何人。有什么瓜葛了，你还嫌我不够惨么？”

“对不起，我代表两大家向你道歉，实质上也是我害了你，我很伤心也很无奈。”

丁雪梅像犯错的孩子，垂下眼帘，沉默一会，心里很沉痛。

“对不起我的是你舅舅，你妈，你也不要自责了。我们也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我只想离你们大柳镇，离你们大柳的人远一点。把我从大东北调到大西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柳镇是我踏入社会的人生第一站，也是我难忘的伤心地。”

丁雪梅听何梦梅说话心里一阵痛，泪水流出来。何梦梅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心有不忍，但是他是清醒的。

“如果说我对你还有什么期待的话，那就是我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期待你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

“我会的，这点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只是我这个善良人的善良的祝愿，你考上什么学校其实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走吧，天太冷，我要在雪下大之前赶到家。”

“再等一下，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说着丁雪梅去开电动车座垫下储藏室，何梦梅根本不等，蹬开自行车支架。

“你不要拿，无论什么礼物我都不会要的，走了，大家好自为之。”

说完蹁腿上车，骑走了。丁雪梅还没来及拿出来，她见何梦梅骑车走了，紧跑几步大声喊道：

“何梦梅，你记住，我的‘梅’就是你所梦的‘梅’，你跑不掉的！何——梦梅——”

丁雪梅靠在路边一棵树上，大声哭泣，顺风刮到何梦梅耳朵里。何梦梅心也为之一动，但他没有停，继续骑车，大约走了一里多路，他转脸向后看。

此时风雪弥漫起来，远远的看到那抹红色，一朵红梅傲立风雪中。

何梦梅想到自己琴盒上的“梅”字，以及琴盒里那方苏绣绣的那副雪梅图。一直萦绕自己心中的疑问，又涌上心头，他第一次有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风雪越下越大，田野里开始有层白色，渐渐路上也开始有层积雪了。好在就二十多里路，积雪厚起来时，他也快到家了。越来越慢，头上开始冒汗了。其实何梦梅心里想要老天下大一点，大家躲屋里烤火看不到他回来，他现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何梦梅推车进屋时，何大奎和徐二凤两个大吃一惊。徐二凤赶紧找东西帮儿子扫雪，弟弟何庆云接过车子推到堂屋里去。何大奎添几块碎木块到火盆里，把火拨旺，让儿子坐下烤火。

烤了一会火，徐二凤才开始问儿子：

“儿子，怎么被子都带回来了，放假还早呢吧？”

“嗯，我现在不在大柳中学教了，局里把我调沱湖中学去了”

“哎呦我的天妈妈！调那么远，沱湖不是在县南么？”

“是的，妈，沱湖在县西南，离家大约一百里要多。”

“那以后来家不方便了，太远了。”

徐二凤关心的是远近问题，她根本想不到为什么现在调动，何大奎心里有疑惑。

“儿子到底怎么回事，暑假里你大师兄不说要帮你调张集高中么？怎么现在调鱼沟去了，是不是你又和人家打架了？”

徐二凤也意识到有问题了，她急切地扳着儿子的头左看右看。

“是又打架了么？这次可打哪里了，有伤么，啊？”

何梦梅哭笑不得，把妈妈拉坐下。

“没有，没有打架，妈，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原来不给你们说过柳如琴么？她是我们校长家下侄女，打我的那人就是他侄子。大柳街柳家最厉害的是我们校长这一支人，我们张集镇书记就是他儿子，他还有个二弟在外面大概也是官。

还有他妹妹嫁给丁家也是很有势力的家族，她妹婿是县城城关镇书记，县委常委。我和他们的过节都是因为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前面说过的如琴，另一个就是柳校长外甥女------”

儿子边说，徐二凤边生气大骂：我儿子看不上她柳如琴也有罪啊，我儿子又没勾引他外甥女，凭什么要打压我儿子，那个挨千刀的校长，不得好死！

儿子笑着搂着妈妈。

“妈，别生气，你咒也咒不死他啊。是儿子不好让您和爸担心了。”

何大奎沉默良久，拨了拨火盆。看了看老婆，叹息一声对儿子说：

“唉，是你老爸我无能啊，你是有能力的，可惜生在我家，没有能力为你铺路啊！”

“爸，你也不要内疚，天下人绝大多数都是农民。难道农民就没有出头之日了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和柳家丁家去比，我只要努力去干，问心无愧就行了。

去沱湖也好，校长是我老师，工作起来会舒心的，不会给我使绊子的。”

徐二凤转悲为喜，拉着儿子手。

“你说，你好好跟你老师干，他会不会提拔你？”

“妈，我想的是好好工作，你却想的是当官。”

“不行，儿子，你必须当官，要当的比他们大，欺负我儿子。你听见没有，一定要当官，需要钱我和你爸出，我们日子越来越好，我们不为别的就是争一口气。你听见没有，儿子？”徐二凤使劲摇晃着儿子的手。

“好好好，我听见了妈，听您的，当大官，把他们给撤了，行了吧！”

何梦梅不得不安慰母亲。站起来看看外面，雪停了。何梦梅觉得有点累，去自己房间睡一会。

何梦梅躺在床上，想着母亲的殷切期望，又想着李明俊给他说的话。

“唉，我上学时一直都是班干部乃至校学生会干部。好吧，有机会我会抓住的。可是机会在哪里呦，我现在都到最低谷了。”

想想自己的处境，刚燃起一点火苗，又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