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的场地正好挡住了房车的下坡通道，宁奕没有下车，胖子重伤尚未痊愈，他不能让胖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再次见到同学的蔡江龙非常高兴，他把枪甩上后背，踹着深过半尺的积雪刚向这边跑了没几步，角斗场地中间异变陡生！

趁对手回头观瞧的空档，距离房车较远的那人突然抡起手中长刀冲了过来，移动速度非常之快，步伐极其讲究，

到了跟前挥刀便斩，没有丝毫迟疑。

只可惜这占尽优势的一刀并没有击杀对手，

有人发出了尖叫，仓皇躲避之下这刀只砍中了手臂。

“啊！”惨叫声中，男人扔下武器转身就跑，

偷袭者挥出的第二刀空了，也不恋战，他长刀横握身前又用同样的脚步顺着原路退了回去。

观战的两伙人呼啦一下全都抄起了家伙，一触即发的对峙在场地中央上演了。

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在战斗机甲和隐身战机存在时代，

人们却如古人一样，选择重新拿起冷兵器来解决不可调和的矛盾。

倒退的时间，倒退的人类文明，

如宁奕第一次在工事对面的村庄里发现黑衣人时一样，

这世界还没完全倾覆，时间的两头却已经交叉了——时间，好像干反盆了。

村长带着人跟上了蔡江龙，他们准备绕过对峙中的双方。

见证了这一切的胖子挠着头，若有所思的问道：“哥，这咋回事啊？像看武打片似的，你看他们穿的。”

“武打片！”

对！就是这个意思！

胖子无意间的一句话点破了宁奕心里的别扭，

他让胖子去武器墙上取来一把手枪，自己从座位上起身，拿起放在机枪上的熊皮大衣。

“你刚才看见那人的脚步了吗？”他问。

“啥？我没注意啊。”胖子有点懵，递过手枪又伸着脖子朝车外看了眼：“脚步？啥脚步。”

宁奕挑了下眉：“那人移动的步伐非常讲究，跟平常跑步那样高抬大腿，阔步向前的姿势不一样，

他压根就没有抬起脚去踩踏积雪，

而是双脚贴着地面，踢着积雪前冲，就跟你说的一样，像武打片里的动作。”

系好衣襟，见胖子还在皱眉思考，宁奕补充道：“我不知道武术里的步伐是不是这样的，

但我认为这样移动最起码有两种好处，

第一，地上有积雪，不抬脚可以避免踩到雪下的异物，这样就不容易打滑摔倒，

第二，这种移动方式可以在稳定重心的同时避免发出声响，让对方不易察觉。”

“噢噢噢噢！”胖子恍然大悟，可他紧接着又是一愣，不可置信的样子像是猜到了宁奕的心事。

拉开车门前宁奕又说了一句：“如果以后冷兵器决斗司空见惯，那么武术里的杀人技可能要重新登场了。”

胖子筋着鼻子问：“那不是又回到古代了吗？”

宁奕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确定这种猜想是不是正确。

闫明说过，绑腿可以减少腿部充血，减轻疲劳感，增加人徒步行走的距离，

在伏击村庄前探查破胎钉时，他见过被积雪灌进鞋窠的众人频频跺脚，

那时他也曾感慨过绑腿的实用性。

超市门前被他开枪打死的崔凯同伴也打着绑腿，他们说打绑腿是为了防止在翻越障碍时被挂住裤脚。

无论这一切是不是巧合，人们的实际需要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选择，

到底是不是人类社会的倒退，他现在又拿不准主意了。

董刚曾在二百货前组织过单挑对决，他给的理由是为了避免伤亡过大，刚刚这些人应该也是有类似考虑的，

等宁奕下车时，这些人已经退回了各自阵营。

蔡江龙和村长他们从外圈绕过来，还没等宁奕说话，车圈那边突然有人爆出了一声怒吼：“按你妈的喇叭！”

“哎呦？！”被骂的一愣，宁奕让过跑到近前的蔡江龙，看着汽车旁最为激动的那人问道：“你，骂我呢？”

“别别别。”村长想拉住宁奕，可他还没跑到近前，车队里就有三人直接提着刀朝宁奕走了过来。

“骂你，我特么还……”

不等那人说完话，宁奕掏出手枪用一颗子弹将他送上了西天。

“啪！”

可能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认为那种姿势可以示弱，

其余两人在发现枪口对准自己时，同样选择了将刀横在身前缓步后退。

笨拙又认真的样子把宁奕逗笑了，

他分不清这些人是真的习惯了这种动作，

还是像不经世事的孩童那样，模仿影视剧中的姿势，企图让敌人认为自己武功高强，从而不敢进犯。

不想再让心里的荒唐占据上风，在思绪触碰纠结之前，宁奕举起手枪朝天上连开了三枪。

“啪！啪！啪！”

清脆的枪声将旷野吓的不敢再发出丁点声响。

“滚！把车开走！给你们一分钟！”

没有人再敢将怒火泼洒向宁奕，

他们开着车刚让开路，宁奕就扯着腿将尸体甩到了一边。

“那……咱回去？”蔡江龙试探的问。

“嗯，回去！”村长和书记在一旁嘬着牙花子连连摇头，

宁奕笑着搂住蔡江龙往房车走：“坐我车回去。”

“好！”没了第一次目睹宁奕杀人时的紧张，蔡江龙挣脱怀抱，欢快如兔子般的两步跑到了房车后门。

车里的胖子吓了他一跳。

“这……”指着身穿军服的胖子，他转头去看宁奕，表情里满是拘束。

“别怕，那是我弟弟，不是当兵的，上车吧。”

“哦哦。”对胖子点点头，蔡江龙小心钻进车厢，站定后率先伸出了手。

“你好你好，我叫蔡江龙，很高兴认识你。”

“哦哦，你好。我叫刘占胜，我哥叫我胖子，咱俩第一次见。”

原来不是亲弟弟，蔡江龙恍然大悟，跟胖子握过手之后他开始打量挂了满墙的武器。

房车跟着拖拉机开始往村里去，蔡江龙和胖子车厢里聊上了天。

宁奕心情沉重的点了根烟，他被刚才两人见面的场景带回了那个初秋的上午。

那天是他第一次进到大学寝室，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郝川。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宁奕，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工商管理的，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哦哦！你好你好，我叫郝川，咱俩一个系……”

谁也没想到原本亲热万分的两人会在一年后再次相遇时变成仇人。

就算没有撕毁合影的事，他也没法放过郝川，

跟其他两个室友一样，郝川不会替他保守秘密，如果让郝川回到人群当中，他还活着的事必定会败露。

明知道没有选择，可这经历依然让他内心沉重。

车窗落下缝隙，烟气吸出窗外，房车走过旷野开始随着拖拉机转弯，

宁奕想到了之前跟胖子说的话，他认为自己似乎可以用类比来排解内心的忧伤，

他杀郝川是为了隐藏行踪，为了活下来，没错。

郝川告发他可以当做检举杀人犯，也没错。

无论活下来的是谁，都是对的，不同只有立场。

幸好，幸好他当初有枪，幸好他先一步看到了暗黑丛林的模样，幸好，他更有成为野兽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