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伸手抚摸欣喜若狂的大黑，

以绒毛状态钻出地面的黑色物质在这几秒之内如水一样流回了他的足底。

他在爆炸中伤得太重，

全身大部分骨骼都在腾空后的撞击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建筑碎屑像炮弹一样密密麻麻的楔进了他的身体各处，

虽然没有肢体残缺丢失，可这次的毁伤程度却完全超过了第一次被炸。

为了保证基本存活，他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

那段时间里他无法感受地面震动，无法听见同伴呼唤，甚至无法有效调动思维，更没力气自己钻出地面。

后来黑色物质在宁奕断续的思维控制下钻出体外，

向着地心引力的相反方向来到地表，并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捕猎形态。

铺满地面的绒毛足以让小动物有来无回，

大型生物若是可以稍微驻足，想要捕获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它什么也没有捕获到，

没有变异生物主动来到弥漫着硝烟和刺鼻气味的战场，

它等到的只有大黑拖动猎物洒下的血液，

那一点血液提供的营养唤醒了沉睡中的初代超级人类，却还不足以让他破土而出。

之后他每天都等着大黑拖动猎物经过此处，其他军犬的加入增加了猎物经过的频率，

在吸收了足够多的血液之后，宁奕可以重新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

他开始为破土而出积蓄力量，

刚刚大黑经过此地他高兴极了，尤其是在那个骨头怪踏上绒毛地毯时，宁奕知道自己等待的时刻到了。

他掏出了猎物的内脏，

在得到短暂营养补充之后，又拼尽全力将整头猎物都拽进了地底。

新鲜的血肉唤醒了宁奕的精神，将他彻底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宁奕挣扎着钻出地面，他想带着大黑尽快赶回江城，去确定一下机长脑袋中的信息是否属实……

可在之后的几分钟时间里，他迎来了有生以来的至暗时刻。

他发现自己身上几乎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建筑残骸，

钢筋、铁管、钢板、玻璃，甚至是木屑……

逐渐恢复过来的感官开始用剧痛提醒他尽快去除体内杂物。

“啊啊啊啊啊！”宁奕忍着剧痛从大腿上拔出了一根打弯的钢筋，

伤口周围的肌肉开始频繁蠕动，却始终都没能填平合拢。

宁奕让大黑拖来猎物的尸体，在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将手伸向了那根从右肩直插向下的铁管。

“呃……啊啊啊啊！！！！”

惨叫在附近的变异树丛中惊起了一大片飞鸟，

这个清晨见证了宁奕的痛苦和屈辱，也在几百公里之外同时见证了何兴的高光时刻。

历时一个多星期，凛冬的抗病毒接药剂接种终于完成了，

包括外城在内的数百万人在这次接种过后获得了对变异病毒的直接免疫能力。

有人提议择机举办一次验证大会，用事实证明抗病毒药剂的可靠性，

并在打消人们对于丧尸和变异病毒的恐惧之后，

将凛冬的生活恢复到变异浪潮到来之前的模样。

要进一步解放生产力，要休养生息，增加人口，

为之后返回城市做好准备，如果人类可以从凛冬城里逐渐壮大并重返城市，

那么何兴的名字必将载入人类史册，成为后世敬仰的伟人，甚至是圣人，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会是如此。

这个提议得到了何兴的赞同，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宁奕正在从身体中拔出异物时刻，

凛冬城内所有角落都响起了一个年轻而亢奋的声音。

“亲爱的同志们，朋友们！请大家注意，请大家注意，很荣幸有这么一个机会来宣布……”

刚到工作岗位的林硕跟其他同事一样，

都抬头看向了墙壁上的广播喇叭，

他们不明白会有什么消息需要用如此亢奋的语调播报，

毕竟除了抗病毒药剂的接种，凛冬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终于，扬声器里那个声音在重复了十几遍开头词后，把广播内容推入了正题。

“同志们！朋友们！

人类不能始终生活在地下，

之前我们生活在地下城中不见天日不是因为愿意，而是因为不能，

我们惧怕变异病毒，那是我们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的妥协！

可现在不一样了！

何博士伟大的科研成果已经惠及凛冬所有人！

每个接种了抗病毒药剂的个体，都会在8个小时之内获得对变异病毒的直接免疫能力！

换句话说，我们已经在这场世界性的变异灾难中取得了彻底胜利！

这都要归功于科学技术的进步，更要归功于坚强勇敢的领导者，何兴博士！

正是因为他刻苦攻坚，我们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复制出数量如此之多的疫苗！

我们才有资格不被动的在丧尸、变种人、潜行者和什么所谓的‘超级人类’之间做选择！

人类不需要人类形态以外的备选项！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可以骄傲的看看自己！

骄傲的对自己说一句，我依然是我，我们依然是人，

我们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们彻底战胜了末世危机，

我们再次证明了人类进化的优越性！而不是为了生存去做什么看似……”

慷慨激昂的演讲终于不可避免的讲到了超级人类，无能为力的林硕停下了手中工作，

他苦笑着看向科研车间里的其他人，并在那些神色各异的脸上看见了不同的答案。

不是所有人都向往超级人类，疫苗有其存在的独特意义。

普通人的反应或许不足以说明问题，让林硕难受的是他身边那几个护卫的表情，

虽然加入了人类抵抗军，可他们的心依然属于人。

演讲说的没错，林硕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或许凛冬只应该是人类的城，或许超级人类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或许他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亦或者，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让林硕没想到的是，演讲在最后宣布了一项活动，

为了让大家对疫苗的可靠性有最直观的认识，

凛冬将在外城城门外进行一场验证活动，

届时，作为凛冬现存最高指挥者的何兴，将当着所有人得面，亲自验证抗病毒药剂的可靠性，

验证过后，凛冬将对所有城内居民发放酒水和处理过的变异肉食，

沉寂已久的凛冬将迎来久违的狂欢。

演讲还未结束，身边就响起了兴奋的掌声，紧接着是欢呼和大笑。

林硕跟身边护卫尴尬的对视一眼，之后自顾自地的重新开始了手中工作。

他准备在方便的时候找父亲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却不知道林队长此时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广播开始的时候他在外城城门外，他听到了富有激情的演讲，也看见了身边人们的不同反应。

城墙上那些与超级人类不相干的尸体，正作为替罪羊承受着内城的怒火，

他们成了人类驱赶异类的工具，

他们将成了车之鉴，并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警示城内所有同情江城的人们。

他做梦也没想到人类与超级人类彻底划清界限，居然是在今天，以这样一种形式。

之前林队长以为在飞机上安排两个自己人可以扭转局势，让宁奕提前回来，

却没想到提前恢复的卫星通讯，将一切节奏都打乱了，

何兴提前启动了轰炸程序，十几轮，超过500枚导弹的错位轰炸足以消灭任何敌人，

信号中断时相对集中的位置更让他对宁奕遇难深信不疑。

本州跳板部队的全军覆没并没有在人群中激起丝毫波澜，后来他才知道，何兴让人在运输机上提前安装了谍报装置，

实时传回的影像第一时间证明了部队的人员成分，包括秦瑞和胡蜂在内的所有人都成了死有余辜的现身说法。

此时除了硬质地面，凛冬周遭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变异植物，

虽不如发育已久的南方繁茂，却也足以让之前到处乱窜的飞禽走兽隐匿其中，

最近空中清爽了不少，现在战机白天起飞甚至不用驱赶变异生物，

一切都趋于了正常，他的坚持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唉……”临近中午，林队长看着高悬于天空的太阳，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其实也挺好。”

正在外城干活的老聂直起腰，看着街道上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商铺，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超级人类没了，宇航也已经死了，难以割舍的记忆已经离开，

一切即将恢复正常，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的酒吧就能重新开张，

苦涩、怀念和期盼掺杂在一起，老聂不确定那是什么味道，更分不出谁对谁错，只是感觉，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