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暖融融的春光落在深绿的瓦片上，风过林梢，阳光从交错的树叶间透过，照亮叶的经脉轮廓。

许弥站在榕树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身上穿着蓝色横格外套和白色衬衫。他是圆脸，看起来年纪小，眼眸弯成一条线，笑盈盈的。

陈荒年穿过斑马线，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冰可乐贴到他脸上，“给你。”

两个人刚下车站，许弥就吵着要喝可乐，陈荒年只好去附近的小卖部给他买。

“刚刚跟阿姨打了个电话，她说她在家里。我们便直接去你家好了。”陈荒年说。

“她不是生病吗？为什么没去医院。”许弥喝着可乐，泡泡汽水直击每一寸神经，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吃饱喝足的懒猫。

陈荒年冷笑不语。

为什么不在医院？

当然是因为没有生病啊。

不过他还不打算拆穿李丽文的真面目。他让这群人嚣张太久了，是时候收盘了。

他接过许弥手里的行李箱，发觉有些重，问：“你往箱子里面塞了什么？”

许弥说：“我的护肤品啊！每天都要抹，才能香香的！”

“……塞了多少？”

“全部！”许弥很骄傲。

看着他白嫩嫩的小脸，的确是靠护肤品堆出来的，不然一个男人的皮肤没办法那么细腻。陈荒年忍着火气，认命地替他拉着箱子，往他家里走去。

许弥说：“老公。”

陈荒年没好气地回答：“干嘛。”

“你今天早上起床，忘了跟我说一句话。”许弥好心地提醒他。

陈荒年无奈笑着说：“今天也爱你。”

许弥这才喜笑颜开，走在他身边，身子歪歪斜斜的，站没个站像儿，像是个软骨头的蜗牛。

两个人上了楼，许弥才站直了身子，有点紧张地按响了门铃。他不经意间紧绷了身体，心跳加速，嘴上不说，身体依旧渴望着母爱。

陈荒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忽然觉得他的宝宝好可怜。

期盼了两辈子的母爱，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象，给他希望，又被现实击碎。

大门被推开，他看见许弥的身体绷得更紧，像是被训话的小孩子，双手贴贴服服地挨着大腿外侧，大眼睛睁的很圆。

门一开，只见李丽文脸色红润，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她笑着把门打开得更多，侧开身，笑眯眯地说：“阿弥，小陈，快进来，快进来。”

许弥愣神，一回神，已经被她推进了房间，坐到了沙发上。

李丽文坐到他身边，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有点怜惜地说：“哎呦，咋瘦了这么多？没好好吃东西吗？”

许弥受宠若惊，嗫嚅道：“认真吃了……”

“今天中午想吃啥？妈给你做。”李丽文笑意满脸，“难得回家一趟，想吃啥都跟妈说，只要你喜欢，妈一定给你做。”

许弥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整个人都摸不清方向了，磕巴地说：“都可以，都可以。”

“那就土豆炖肉吧，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李丽文站起身，进了厨房。

许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圈忽然就红了。他太好哄了，只要妈妈给予他一点点爱意，他就心满意足，甚至为此落下眼泪。

他不知道妈妈为何态度大转变，只是这样虚假的温情，也足以他感动了。

许弥太缺爱了，这份缺失的母爱，不是陈荒年可以给予的。哪怕陈荒年把他含在嘴里宠着，他也还是感到患得患失。

眼看他要哭了，陈荒年捧住他的脸，柔声细语：“宝宝，别哭。”

许弥慌乱地擦去眼泪，“我就是……就是太激动了。”

活了两辈子，他都没感受过母爱。

看见他哭成个小泪人，陈荒年心疼至极。他要怎么告诉许弥，这一切都是骗局？这虚伪母爱，很快就会暴露出本来面目？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许弥主动去帮忙摆了碗筷，还被他妈夸了一句乖，他顿时红了耳朵，眼睛里闪着光。

妈妈，夸他乖哎……

许弥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耳垂，抿起一个淡淡的笑，眼里闪着珍珠般的荧光。

陈荒年看着他眸子里流转的光彩，越发心疼。

许弥只是想要一份健康的母爱，只要给他一点希望，一点温柔，他就会自己努力生长。只要李丽文稍微表现得像个母亲，许弥就可以傻乎乎地把过往的伤疤掩饰，当一个好儿子。

可惜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爱，李丽文都舍不得给他。

许弥刚刚坐下，李丽文就给他添了一碗饭，放到他面前：“你太瘦了，多吃点啊。”

许弥红着脸，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有点羞涩，“谢谢妈。”

吃饭期间，李丽文不停地给他夹菜，他也不拒绝，夹什么吃什么。但是陈荒年记得，许弥不爱吃香菜，讨厌放了葱的汤。但因为是妈妈给他的，他全部都接受了。

许弥眼里一直有光，笑着问：“妈，你不是生病了吗？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李丽文脸色变了变，说：“就是一点小毛病，没啥事。”

“没事就好。”许弥放下心，眼睛闪闪发光，又追问：“啥毛病啊？”

“就是……我这老腰总是疼，去诊所里买了两幅膏药贴了几天，好多了。”李丽文尽力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陈荒年一直不说话，沉默地看戏。

许弥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暗潮涌动，自顾自地说：“人老了就会生很多病。妈，有空我带你去一趟省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

李丽文迟疑片刻，敷衍道：“等有空再说吧。”

这天夜里，许弥和陈荒年在家里留宿。他们回来了很多趟，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留宿。

他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

许弥翻箱倒柜，翻出来他小时候的照片，依偎在陈荒年怀里，“这就是我小时候，很乖吧！”

照片里，是年轻的李丽文抱着胖乎乎的小婴儿，站在阳光下，笑靥如花。哪怕是黑白照片，那扑面而来的幸福感依旧是满满的。

许弥用手指轻轻擦过旧照片里妈妈的脸，哽咽着说：“其实她也爱过我吧。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陈荒年擦掉他的眼泪，“我会一直爱你。”

许弥破涕为笑，嘟哝道：“这哪能一样呀？你是老公，她是妈妈，你们的爱不一样。”

他翻动着老照片，兴致盎然地跟陈荒年讲他小时候的事情。陈荒年则拿出来护肤品，他也看不懂，随便倒出一点乳液，往许弥脸上抹。

许弥闭上眼睛，说：“你抹的什么呀？”

“不知道。”陈荒年说。

许弥一看，“错了！要先抹精华水！”

陈荒年嗯了一声，按住许弥的腰，把乳液往别的地方抹了。

许弥面红耳赤：“怎么用这个呀？很贵的。”

陈荒年盯着他，手指没停，继续抹了点乳液，使了点力往里面探，“一样的。娇贵的地方，该用点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