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且隋

作者:玄武季 | 分类:历史 | 字数:267.5万

第5章 私话

书名:且隋 作者:玄武季 字数:4538 更新时间:2025-01-23 02:05:32

太甲,除了从他老爹手中接过皇位,而且还接受了一大批以伊尹为核心代表的贤臣!

伊尹们,没有像后羿那样将太甲放逐,而是把他送到他爷爷的坟前面坟思过。

等太甲想明白后,伊尹们把他们接回来重新干总经理兼董事长的活儿,终成就了她一代明君的青史美名。

将劝谏的苏威比作伊尹,不知道这广皇帝是自嘲呢,还是讽刺呢?!

“臣惶恐!“

“汗颜自忖,比不得伊尹,唯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可比日月。”

“只想主上如定海神针,稳居京师,巩固国本,全力剿匪。等天下靖安,主上心情舒畅,臣愿意如私犬环顾四周,陪伴陛下笑游九州!”

此话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这还没完,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阿布感觉身边人影一晃,定睛看去,原来那个帅王叔萧瑀也跪下了。

只听他伏在地上,说道:

“陛下,臣附议,反对主上此时南下江都。”

“臣愚钝,知到这样说不可能让主上高兴,但却一定要为之,此非明哲保身而弃家国于不顾之时!”

“树木长生,要稳固其根;泉水远流,需源泉深通。”

“大兴洛阳,皆我大隋基业根本,主上乃国之至尊,就需时保皇权高峻,固本清源,戒奢行俭,克欲守性。”

“今轻去南方,偏离根本,实乃去根而求大木,堵源而觅长水也!”

“陛下,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北方突厥虽败,但其实力尚存,时有南下侵扰洗掠之虞!”

“东方杨复勇等,正日夜抵抗高句丽顽酋,浴血不止,瞬息危机!”

“国内匪祸不息,众将士奋勇杀敌,舍生忘死。”

“陛下,此时我大隋正是需要您稳坐根本,驭民驱臣,平抑纷乱的机窍之时。”

“国无二主,人无二心。一去南方,北方无依啊!”

说完,也不顾好看的额头,也“咚咚咚”地磕了起来。

那边,七十三岁的老苏都已经晕过去了,额头上的血流个不止。

阿布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瞅着广皇帝心下焦急。

这时候,可不是赶着逼驾的好时机。

劝谏,也要讲求时机、方法,而不是像打仗时的反冲锋,不管不顾,直接上去干就是了。

这时候,皇帝正是被老苏和小萧搞得心火旺盛的时候,谁要是再上去搞一下子,很可能就会让害了狂病的广发狂!

那时候,脑袋就很容易离开身体。

果然,广皇帝的脸沉得像锅底,眼睛开始眯得越来越小。

要杀人了哦!

赶快得想办法,解了这危险才好!

你看看,那边宇文述、裴蕴、封德彝的脸色,就很古怪,一副幸灾乐祸、看大戏的样子。

呸!

“啊呀,陛下,不好了,左、右仆射都晕过去了!”

阿布说完,顾不得君前失礼,一个箭步冲到还挣扎着要再磕一个的萧瑀身边,巧使力量将其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样子,就像突然间晕过去一模一样。

“快呀,莫要在这殿上都过去了,可是大不吉啊!”

此言一出,广皇帝和看热闹的人,都是一怔。

的确,要是因为讨论国事,便把尚书省的两个大员给搞没了,那可真是大大的凶事!

于是,皇帝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

“好活!”

好活?

这是什么话?

好好活,活好好,还是好好让他们活?

再或者,是好东西、好功夫、好表演?

命令?夸赞?还是讽刺?

阿布顾不得那些。

拍拍萧瑀的肩膀,让他安稳趴着装样子,然后快速地来到侧趴在地、人事不省、血流满面的苏威身边。

还好,只是心跳急促了些,估计是因着急愤怒而把一口气憋住了。

额头。也是被脑门上的冠给硌的,有个小小的口子,血刺呼啦的看起来挺吓人,其实也没多大事。

“来人,快传御医!等啥呢?”

耳边传来裴矩的吼叫声。

廷尉也赶快命人去找大夫,偏殿里一阵忙乱。

阿布和裴矩,护送着抬着两位大人的医护,一直到了尚书省的值房。

其他几位大人,自然就散了。

等灌下汤药,萧瑀自然是马上就清醒了,只是额头上有些青肿。

而老苏威,则沉沉地睡着了,暂时还未醒来。

“张太医,苏大人如何了?”

张玉,是太医署的太医侍御,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夫。

当年阿妈王蔻和岳母高琬,初来洛阳有些不适应,就曾经被萧皇后派出来到府上捉过脉。

所以,阿布和张玉也算是老熟人。

“风火亢盛,气滞于胸,无碍。服下药,静卧几个时辰就好!还是年纪大了啊!”

张玉说完,又将手指搭在苏威干巴巴的左手寸关尺处感觉了一会儿。

“额头上的伤,倒是要仔细些,伤口不大,但是在关要之处!”

第5章 私话

“就是好了,恐怕这容貌……”

说完,朝阿布眨眨眼,神情古怪。

阿布秒懂!

“啊呀,这容颜之事,事关官体啊,可叹,可叹,这是可惜了……”

话没说完,只见原本挺尸的老苏突然睁开眼,神情惶急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哈哈哈……”

“哈哈哈……”

……

众人哈哈大笑,独留老苏尴尬地左右不是。

快下值的时候,萧瑀和杨子灿被内官叫走。

两人到达观文殿甲字一号书房的时候,发现广皇帝和萧皇后正坐在那儿对弈。

杨侑则在旁边伺候奉茶。

今天的小朝,因为萧皇后身体有恙,杨侑一直陪伴在左右照顾,并没有看到偏殿内的西洋镜。

两人一同像皇帝和皇后请过安,又向杨侑施礼。

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静候。

“没事了?”

“是的,陛下。”

“站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我请你们坐下来?”

广皇帝看也没看,扔出一句话。

两人忙不迭地找了个软垫,围在皇帝和皇后对弈的榻前,屏息敛气地观望。

这时候的围棋,已经没有像南北朝时期那么鼎盛流行。

北魏时鲜卑人主掌天下后信奉儒家,而儒家是极力反对这种带有赌博和懒散意味的志趣的。

所以,围棋从北魏开始,一直到大隋,算是陷入了一个历史低谷。

再不见西晋时期,那种全员参与、举世流行的辉煌景象。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围棋在贵族阶层中销声匿迹。

相反,再去除博彩和修散意味之后,围棋活动显得更加纯粹和精进。

不仅文武官员将围棋视作锻炼思谋心性的手段,而且在棋秤规制和推广上有了大发展。

一是,十九道围棋大行其道,成为贵族上流圈层博弈时使用的棋秤主流。

十九道之围,相比于十七道,变数剧增,也对棋手有了更高的要求。

二是,围棋之技,正式通过遣隋使、国子监留学生,流传到了倭奴国、高句丽、百济、新罗等周边各国。

萧皇后的棋力,显然要比广皇帝的要厚一些。

阿布在象棋上还算精通,但围棋就差了,不过尚能看懂。

而萧瑀则不同,这家伙的棋力,那在宗室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看看杨侑手中的筹,便知道现在是平局的情况,也就是说榻上的夫妇二人势均力敌。

现在,是轮到制胜局了。

广思速,善于大行;萧戏迟,巧于斗棋。

啥意思?

广皇帝的思路敏捷,大局观很强;而萧皇后则善于长考,计算精确。

按照棋局和艺术角度论,自然是萧皇后厉害些。

然而,聪明的女人,总是会不着痕迹的维护自己丈夫的自尊和颜面。

萧皇后就是这样,等她弃子认输的时候,就像是她已经达到了棋力的极限,处处被广皇帝所制,不得不为,不得不弃。

阿布看得心里直乐,萧瑀却是眉头紧锁。

这时候,身后风动,有碎步声。

闻着特别的香气,阿布知道是杨吉儿进来了。

但他却不敢回头瞧,等到那声音近身,便闻见一股浓烈的汤药气。

“父皇,用药了!”

杨吉儿端着一个白玉瓷碗,盈盈地走进长榻,轻声说道。

“嗯,又要受苦了!”

广皇帝苦着脸,看向女儿,然后端过药碗皱眉说道。

“苦口良药,晚上才会睡得踏实些!”

萧皇后对着丈夫规劝道。

“可是,这汤药水多,喝下去又会如厕行便,消渴难耐啊!”

广皇帝这么说着,可还是一口口将那药汤喝了下去。

才喝完,便急着让杨侑搀扶,去到旁边的小房子里撒尿。

“自家人,也没什么不可说。皇上的消渴之症,医官们都有说头。“

“那巢元方说要‘先行百二十步,多者千步,然后食’;张玉等,则说要‘莫久劳疲极’。”

“听人传说孙思邈,言消渴之症需‘忌酒、讳房室、少咸食及面、静思少虑‘。”

“然如今之时,常人或许可以,但皇帝如何能之?”

萧皇后乘着皇帝外出,便对自己的弟弟萧瑀和表外甥杨子灿说道。

二人哑然。

这事情,的确不好办。

普通人,可以节食清修,散淡江湖,辅以汤药,消渴症并不是什么大病。

但一个皇帝,还是现在情形之下的大隋皇帝,这一切将是一种何等的奢望!

单是控制情志郁折、喜怒哀伤这件事,就不太可能。

皇帝,干的就是这个差事!

阿布清楚,广皇帝极大概率在狂症和银霄病基础上,又患上了1型糖尿病。

因为这种类型的消渴症,会出现典型的“三多一少”症状。

什么是“三多一少”?

多饮、多尿、多食,少体重——消瘦。

糖尿病到后期,会对大脑、眼睛、肾脏以及很多部位造成损伤,甚至因为免疫能力降低而增加病毒感染的几率。

这既是个富贵病,也是个危险的慢性病。

这时候,这病挺无解的。

因为没有胰岛素、抑制剂、促分泌剂等使用;也没有丰富的非主食类辅食代餐。

或许,他一心想去南方,也是有身体和医药方面的考虑!

“都在聊什么?”

不一会儿,广皇帝又转了回来。

“没什么,妾身再给孩子们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萧皇后绕过了那个敏感而忧伤的话题,将话头转向萧瑀、杨子灿少年时的美好回忆。

“嗯,他们小时候,可都是顽皮可爱,不想现在都是板着面孔让人生烦!”

广皇帝瞪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软垫之上的二人,嫌弃地说道。

“父皇,不许你这么说子灿哥哥和舅舅!”

杨吉儿,是个绝对不怕广皇帝的女儿。

都十七岁了,还被广皇帝夫妇留在身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好,好,有你护着,父皇我今天就不呵斥他们了。”

“况且现在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也敢当着群臣的面,给我难看!”

这话说得。

“臣惶恐,臣死罪!”

萧瑀和杨子灿,就像约好一样,连忙趴在地上连连请罪。

“好活!起来吧,别假惺惺的了!”

广皇重新坐盘腿坐在榻上,叫停了萧瑀和杨子灿的表演。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不就是不想离开洛阳和大兴吗?”

“也是,子灿呢自幼都生活在北方,情有可原。但时文九岁之前,你可一直是在荆州的,应该喜欢南方才对!”

“那为何还这么对这北方之地,念念不舍呢?”

广皇帝明知故问,将南下事与个人喜好硬是牵连在一起。

“启禀陛下,个人与家国,自是以家国为重,岂能因私废公,罔顾大义?”

萧瑀是个直性子,脱口而出他的伟光正。

“别这么肃正!”

广皇帝也不恼,平着声气说道。

“朕叫你们两人来此,就是更像是一家人,咱们自在些,说说家常和心里话。”

“侑儿也在,那些不便在朝堂说的,咱们可以在此先说说!”

广皇将这次谈话,定在了家庭范围,算是私人话。

从这一点上说,皇帝家庭,也是有普通的时候。

十一岁的杨侑和十七岁的杨吉儿,也坐在了内官递过来的软垫子上。

杨侑坐在阿布和萧瑀中间,杨吉儿则紧挨着阿布,坐在他左手的一边。

广皇帝和萧皇后,坐在榻上。

他们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些点心和茶饮。

同样,地上的几个孩子们面前,也是每人面前一个小几。

一样的小食、酒水、物事。

内官们退出,书斋的门,被重重合上。

观文殿甲字一号书房,私密,沉静。

满架满厨的精装卷轴,让这里的空气,变得厚重、神秘而幽远。

这里,一场影响深远却又满是家庭氛围的书房围榻私话,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