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得出来话，毫无疑问的，顾野说的是没有错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他有梦想，他喜欢画画，他今天看见设计师的图纸的时候很兴奋。

难得的心头像是点燃了一堆火似的。

顾野以为周放没有听进去，抓破脑袋，又说：“你以为做工人能做一辈子吗？你看工地有七十岁八十岁的人吗？难道你七十岁工地不要你了你就去死啊？”

梦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反正他软的硬的都来。

说完之后顾野松了一口气。

他是头一回说这么多话，往常都是别人劝他好好做人，哪有他劝人好好读书的？

这也就是为了老婆。

当然，他也希望周放好。

其实实在不行，他就按照周妤说的，把周放绑进学校读书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必须读书！

周放看着路边的行人，又陷入了新的沉默。

有暑假补课放学的学生，也有下班的职员，还有还拖着个板车在做事的劳动工作者。

还有......骑着自行车的刘景天？！

“嘿！顾野！周放！你们怎么在这？！等等我啊！”

刘景天本来去周放家扑了个空的，本来还苦闷今天可能没机会上周妤家蹭饭了。

这不，居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周放了。

还一下碰到两个。

他兴奋极了，自行车蹬得飞快，两条腿动的都没影了。

“等等我啊！周放你小子，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刚刚还对视了呢。

周放揉了揉耳朵。

刘景天的嗓门真是一天比一天大，周放觉得刘景天上辈子肯定是喇叭，不然怎么又爱说话声音又大？

顾野也听见了。

在要不要无视他和加速甩开他之间......

顾野两个都选了。

刘景天也不意外，这两人耳朵不好使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和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句他们听了好几遍都听不清，非要他凑到他们耳边才听得清楚似的。

有时候他凑在他们耳边说他们也听不清呢。

刘景天不忍摇摇头，觉得周妤很可怜，家里两个聋子，怪不得越来越沉默了。

他想了想，抄了个小路往周妤家那边去了。

顾野和周放先去了一趟废品站。

“姐夫，这就是你平时工作的地方啊？”

周放还是第一次来，看着这里面还有点新奇。

王麻子和谢老六没在，顾野估计是上他家卸货去了。

他是过来拿东西的，拿了东西就准备走。

周放顺道的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对顾野竖起一个大拇指说：“姐夫，你店里还挺干净的，比我之前看见过的废品站干净多了。”

顾野失笑，“你也想捡垃圾？”

“捡垃圾也是凭劳动挣钱。”周放以为顾野是觉得他看不起收废品的，所以赶紧这么说。

真没有看不起。

“回去吧。”顾野对着周放招了招手。

周放反倒看着里面的房间问：“姐夫，那间房间是干什么的？”

刚刚他只在顾野打开房门的时候浅浅地看见一眼，感觉里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东西挺多的。

顾野淡淡说：“是我的梦想。”

周放听了一愣，张了张嘴没有问下去。

之前姐夫问他的梦想是什么，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也有梦想可是却很难通过现在原有的东西往上面走呢？

“快点。”顾野已经启动了摩托车，在上面催促。

周放又看了一眼那个房间，边喊着：“来了！”边往顾野那边跑了过来。

他还问：“姐夫，你外面的门不锁吗？”

顾野轻笑了一声：“谁来垃圾站偷东西？”

外面的门一般都不会锁，这是王麻子让大家都别锁。

因为有的人会扔水瓶子进来，一个两个的不好收，有的人喝了之后就顺手往里面扔了。

王麻子就会好好地把它们收起来，据他所说，说一个两个也是钱。

周放的心里一堵，他觉得姐夫肯定是在看轻自己。

车开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小小的废品站里，承载的居然是姐夫的梦想吗？

周放又开始觉得很心酸，心疼顾野。

他觉得姐夫是有本事的人，他绝对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就走得更高更远的。

“姐夫，你走错路了吧？”周放看着逐渐驶出老区的摩托车有点疑惑。

顾野说：“没走错，去加油。”

加油站在新街口的旁边，新街口那边都是新开发出来的商业区，抬头看还能看见市中心的高楼大厦。

周放看着那又高又新的楼房，若有所思。

他在五十年代的筒子楼里长大，一般又都在老街和郊区活动，哪里见过这样的高楼大厦。

就连今天在厂里坐的电梯都是第一次坐。

他觉得心痒痒的。

臭水沟的老鼠看见了光明，也会舍不得再回到那样肮脏的地方吧？

他忽然想读书了。

“你这油都还有一半就来加？”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认识顾野，所以不免打趣说：“你那里离这里怪远的，怎么？最近要出远门啊？”

顾野瞥了一眼仰着头的周放，小声说：“你加满就行。”

加了油之后两个人才回到了家里。

一路上周放难得的一言不发。

到了家门口顾野就不想周放的事情了，他一天没看见周妤了，心里想得很。

“你们去哪里了？这么就才回来！”

早就到了的刘景天看见周放和顾野的身影赶紧就从角落里把车骑出来了。

“你在这等着？”顾野的嘴角一抽。

这人，怎么每次都甩不掉呢？

刘景天理直气壮地说：“我刚好路过！”

周放啐了他一口：“那你赶紧路过走吧，别挡着我们回家！”

刘景天吃瘪，他吸吸鼻子，看了一眼周放又看了一眼顾野，酸溜溜地说：

“成，我回家，我回我那个一个人人影都没有的家，我回我那个厨房里只有泡面的家，我回我那个说话都没人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