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农历正月十五，大年夜，元宵节。

临沧，边境，一个年岁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一脚踩灭烟头，从境外接九个人上了一辆面包车。

这辆车没在临沧停留，径直奔向粤东。

……

五邑的元宵节，没有闹花灯，而是烧花炮，抢彩头。

区清莲缠着我陪她上街，小斌恰好也有空。

而昨天成尚霖刚出院，我看着他没了耳朵，光秃秃的脑袋，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想着他一直陪我玩命，还因为我失去了一对耳朵，也趁着这个机会，上街区热闹热闹，算是放松。

不过我们都没有放松警惕，小斌带了十来个人，我和李左成尚霖，更是带了枪。

我总说枪是凶器，不吉利，身上揣把枪，就意味着已经做好了会有事发生的准备。

活得提心吊胆。

不过我却越发依赖这个玩意，甚至一度没有这玩意，有种不敢出门的感觉。

我是个薄命人，寄希望于这东西，能给我这条命增加点厚实感。

区清莲蹦蹦跳跳，十分欢脱，走到哪儿，哪儿就空出一大片位置来。

因为她身后跟着十多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二流子。

我和小斌走在她两边，虽然脸上都有笑意，但眼底尽是阴沉。

距离和太监发生冲突，已经过去了十天时间，这期间我们都很平静。

但我和小斌都很清楚，我们之所以感觉很平静，那是因为我们身处旋涡中间。

小斌和李家山都在调人，整个棠下镇各路二流子，都在传各种风言风语。

新上位的大哥区清斌，与从黔州出来，在五邑扎根十多年的老牌社会大哥李家山开战。

社会大哥干仗，不是将军行兵，讲究个排兵布阵。

干架就是把人都拉出来，将对方地头上，他看的场子全给扫一遍，然后告诉老板，今后这里我来罩着，不准交数（保护费）给他了。

小斌和李家山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人马收缩起来，看着自己比较重要的场子。

但闹到如今这地步，已经不是社会大哥抢地盘和场子的事，是要见生死的事了。

（我很少写打群架的桥段，打架这种事我参与得很少，不知道怎么写，仅有几次也是脑门一股热血，直接往上干，因为我真很少打架，我那些年几乎是不做不够量刑，只够拘留的事）

所以两边都还没有较大的摩擦。

越是这样，我心中越是紧张，因为这就是属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酝酿越久，雨势就越大。

区清莲对这些一无所知，我和小斌都默契的让她不要沾染这些东西。

我点了一支烟，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区清莲，轻声对身边的小斌说道，“回南天快来了，你爸在乡下一个人也不方便，让清莲回去照顾一下吧！”

小斌点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我后天就安排车送她回去。”

我点点头，不过心中一个念头升起，又立马开口说道。

“要不这样吧，西南水土比较养人，把你老爹和区清莲送去临沧，我在那边有根基，过得会比这里好。”

小斌脸色一变，声音压得很低，“二哥，形势这么严峻了吗？”

我抽了一口烟，闷闷说道，“小斌，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太监这个人做起事来，是没有下限的。”

之前成宏和区瑞祥开战，就绑过区清莲这对姐弟一次。

太监这人，一眼看去就是个神经病，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残缺，还是性子天生如此。

我想他的底线肯定比成宏更低。

说实话，区清莲现在算是我一个不大不小的软肋，我与她的相处，总觉得与其他女人不一样。

彼此之间的关系，好像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当然，很大可能是我之前，没有和别的女人相处过。

如果区清莲落在太监手里，我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引颈就戮我肯定是做不到，但真要我跟对一般人那样冷血无情，我也做不到。

所以还是得提前防一手。

小斌重重点头，“好，我找个理由和我姐说。”

我吐掉嘴里的烟头，“嗯，你和她说就好了，我来安排，我要的人过两天应该要到了。”

这件事定下来后，我和小斌神情都松了一下。

鬼使神差一般，我突然开了一个玩笑，“小舅子，要不你提前叫我声姐夫，我遇见你们一家子也是倒了大霉了，混着混着，怎么把自己混到要和人分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我这人一辈子啥都做，就是不做好事，但现在不仅给你爹报了仇，还帮你插了旗，啥好处都没得，喊我声姐夫让我开心一下。”

这本是个活跃气氛的玩笑话，没想到小斌居然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我以为我这个玩笑，开过头了，正准备说几句话挽回一下。

没想到小斌十分郑重的说道，“姐夫，要不你带着李左他们，和我姐一起去临沧吧！”

“好好照顾我姐，我们一家人没得那个不活该，谁遭罪都是正常，唯独我姐不行。”

“我留下来和太监分个生死，你带我姐他们走，以后替我照顾好我姐，为我尽尽孝。”

我脸上的表情一僵，小斌说这话，让我措手不及。

小斌这是有了必死的决心。

想了想也是，恩怨已经挑明了，太监和小斌有杀母之仇，小斌也亲手勒死了他哥成宏。

如今这恩恩怨怨，只有死一个才算一笔勾销。

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小斌，你还太年轻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边，会被李家山和太监收拾，太监要是活着，我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小斌年纪与我一样大，但他出来混的日子太短了。

许多时候，做事不过脑子，不够冷静。

这种你死我活的事，我实在是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做。

况且，他这一声姐夫，也不能白喊。

小斌默默点头，算是承认了我说的话。

我和小斌一直地生说着话，距离区清莲有一段距离，而身后李左那些人，距离我们也有一段距离。

李左突然大步上前，走到我们身边，拉住了我的胳膊。

“二哥，你看那边，那几个人不太对劲。”

顺着李左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拳长相有些别扭的人。

黑瘦，个子矮，活脱脱像是猴子。

一共四个人，他们不时往我们这边看，但看过一眼后，又立马做贼心虚的扭到别的地方去。

让我头皮麻烦的是，这些人的手，一直插在怀里。

这个动作我很熟悉，我经常这样夹着枪。

我深吸一口气，“李左，你带人过去看看，先把人扣住，记好了，他们手里应该是有枪的，小心点。”

李左点头离开。

我站在原地，朝前面的区清莲喊道，“清莲，过来，这边有……”

砰！

我话还没说完，这个元宵闹市当中，一声清脆的强项，盖过了所有动静。

那四个人拔枪了，枪口正好对准我们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