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的电话，是在2005年农历新年的第二天打来的。

也就是俗称的大年初二，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在柳巷镇烧纸。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我心中没印象的小年轻，电话先是打给大振的。

千禧年之前跟我混的人，如今手下都有着各自的小弟，我不可能全部记得。

我挂断电话过后，长叹一声，把手里一大摞纸钱，全部扔进火堆当中。

“闯儿，准备一下，我们要去一趟湘南。”

许刘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拿出电话开始打。

说真的，我很喜欢许刘闯这个人，他像是这些年，我手下得力的人的结合体。

有王寒那样的脑子，有陈灿兄弟的听话，有成尚霖的忠心，加上他自己有一张从不多问的嘴巴。

简直太合适做一个心腹，跟在身边。

大振快步走过来，将黑色的风衣披在我的身上，低声说道，“二哥，我走一趟就差不多了，用不到你亲自去一趟吧。”

刚才从湘南打来那个电话，只传递了一个信息。

去湘南收账的陈灿，折了，被当地一个大哥给扣住了。

人有没有少零件不知道，打电话那小子慌乱得连话都说不明白。

我抬手紧紧肩膀上的风衣，轻笑一声。

“大振，人在江湖，少只手少只脚都不是大问题，毕竟不可能一直砍砍杀杀。”

“但唯独不能少两样东西，你晓得是那两样不？”

大振是北方人（豫是中原，但在我眼里吃面的是北方，吃米的是南方，要是不准确有怪勿怪），个头比我高不少。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哥，你说。”

我淡淡说道，“不能少眼睛和脑子。”

“没有眼睛，你看不清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脑子，你看清了也做不出正确的决定。”

我半披着风衣，踩着还有霜的山路，慢慢往下走。

边走边说道，“如今你们这些都开始带兄弟，我和你说的这些，一定要记好。”

大振点了点头，“我确实感觉不是个人都能做大哥，带小弟的，二哥你教导哈。”

我嘴角泛起一丝轻笑，“谈不上教导，只是在江湖摸爬滚打近十年，得来的一点心得。”

“大振，你想要做大哥，只要是可以用，有得用的人，都可以收。”

“但你要清楚，身边这些人，什么人要当兄弟对待，什么人该卖就得卖。”

大振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落后我半个身位，安静的听着。

我知道他这是在等我的下文。

“拿我自己来举例，你和陈灿黄瑾们，甚至是朱星辰那些小兄弟，我都是拿来当兄弟对待，唯独李左这个人，我是在用人。”

“该卖他的时候，必须得卖。”

我看大振脸上有些不解，我嘲讽一笑，轻声说道。

“大振，当年在柳巷镇我藏的枪被搜出来，你信不信，要是当时你不替我扛，只有李左一个人在柳巷镇。”

“我估计那一关我都过不去，起码进去坐个七八年，那里还会有千禧年的千里走单骑，换来现在的一切啊！”

“因为李左会为了少坐几年，把我摇裤什么颜色都给坦白了。”

大振苦笑一声，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年出事的时候，李左几乎是把能甩的锅，全部甩给他身上。

只是那时候大振刚跟我，远没有李左跟在我身边的时间长，所以这些年大振一直没有拿这个说个事。

许刘闯打完电话追上来，朝我轻轻点头，示意我都安排好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和身边的大振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李左想着自己，没有错。”

“但既然是这样，那他也不能怪我不和他讲兄弟情义，把他当个东西来用，大家拼手段拼脑子。”

“谁输了，那就是技不如人。”

李左自从见了王处长后，一直神神秘秘的，大振这些人心中早就开始好奇。

今天我这样一说，他应该也知道，李左是被我挖坑了。

说完李左，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还带着白色的山顶，声音有些惆怅的说道。

“我走到今天，大哥小弟都被我害死了不少，身边能算作是兄弟对待的，除了闯儿来的时间短，其他的只有你们这些老人了。”

“陈灿在湘南出事，我们不知道出了多大的事，要是你过去不仅搞不定，反而把自己折进去了呢？”

“毕竟那是湘南，不是黔州，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过江龙，更别提你了。”

大振接连点头，一脸受教了的神色。

到此时已经到了山脚下，许刘闯替我拉开车门，我弯腰坐了进去。

在最后，大振问了我一个我意料之外的问题。

“二哥，你那天晚上和徐让，把话说那么绝，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含义啊？”

我脸上表情一顿，呵呵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大振这个问题。

“闯儿，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