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冲成为了北魏的国君？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鼎力支持下？

一时间，盛惜朝只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仿佛一觉醒来却莫名来到多年以后。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宫殿里忽然响起玄承祖冰冷的声音。

“朕毕竟是西秦的国君！”

他腾地立起，面向空荡荡的大殿张开双臂，朗声道：“朕不能阻止西秦的灭亡，但朕可以决定自己的死法！”

“铮！”

只听一声清亮的剑鸣，玄承祖的手中多了一柄剑。

盛惜朝认得那柄剑，因为他曾执掌此剑六年。

尚方宝剑。

“先帝曾将此剑赐你，予你上斩昏君，下诛奸逆之权。”

玄承祖剑指前方，感慨道：“若非有你，朕早已死在当阳的乱军之中……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杀朕。”

“哆！”

尚方剑自大殿的红毯上方飞过，定于盛惜朝身前三尺之地。

看着摇晃的剑柄，盛惜朝的神情有些复杂，欣慰之余又感到很是遗憾。

这一刻，他终于在玄承祖身上看到几分先帝的风采。

只可惜，对方明觉醒的太晚……

如果玄承祖能早一些明悟，从此奋发图强，或许西秦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没有如果。

西秦的气数就如同玄承祖的命数，都将止步于今天。

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当盛惜朝举目看向玄承祖时，这只手同时拔起刺入玉砖的尚方剑。

然后，剑光一闪而过。

玄承祖重新坐回到龙椅上，眉心出现一道竖立的红线，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那是一道伤口。

玄承祖的脸上没有表情，双目也没有合上。

可能是因为盛惜朝的剑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闭眼又或许是因为他死不瞑目。

寂静无声。

良久。

盛惜朝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绕开盛擎空二人，面无表情地向宫门外走去。

盛擎空与盛晚樱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二……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是你的兄弟，安慰的话应由你来说。”

“我说不来……”

“……”

行走在告别已久的皇宫驰道上，盛惜朝看到了不少昔日的同僚，其中有人颓丧叹息，有人神情麻木。

总而言之，整座皇宫都沦陷在负面的氛围中。

这时，一滴雨珠忽然落在他的鼻尖。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盛惜朝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双肩轻了许多，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当然不希望先帝的毕生心血就这样毁掉，可是他更不忍西秦的基业在玄承祖手上腐烂。

比起那样的结果，让先帝的遗愿与西秦在烈火中壮烈牺牲或许反而是理想的结局。

如今他已看到这个结局，那么接下来又该去做什么？

为北魏效力？

如青年时那般云游四海？

对了……在此之前要先集齐自己的万鬼阵营，然后带着众鬼一起解脱生死之困，其它的事可以在以后慢慢想。

皇宫的入口处，一道倩影静立于微凉的细雨中，浅蓝的裙摆随着吹往西南的轻风翩翩起舞。

看到司徒小幽，盛惜朝不禁想问一问他们成亲时的情景。

只是在那之前，他更好奇对方手中的木箱里装了什么。

迎着他好奇的目眼神，司徒小幽笑着将木箱塞到对方怀里。

“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

盛惜朝打开箱盖，随即瞳孔收缩。

箱子里呈着一个人头。

人头双眼紧闭，嘴角稍稍扬起，脸上竟是说不出的讥诮。

盛惜朝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好像忽然多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血洞。

范玉书——从他重返北魏的那一天起，没有一个夜晚不在复读这个逆徒的名字。

他没有幻想过二人再次相遇时的画面，但这样的重逢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一定想亲手杀了他。”

司徒小幽轻轻握住他的手，略显遗憾地说道：“可是他的剑很快，根本没给我们生擒他的机会。”

盛惜朝神情凝重道：“霍水娴在哪里？”

“被他杀了。”

司徒小幽看着那颗人头说道，“霍水娴本来心存侥幸，打算自缚投降，可是……”

“……”

沉默半晌，盛惜朝举目远眺，深邃的目光穿过浓厚的云层，笔直望向西秦以北的一座山。

定军山。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遍地青葱的山地上，早已看不到他的碎尸，也同样看不到那剑阁三百弟子的亡魂。

“你们……可以安息了。”

他收回目光，沉沉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

“现在说这句话，是不是太早了些？”

盛惜朝回首四顾，发现除了自己与司徒小幽之外，这里并没有第三个人。

难道……

他低下头，然后怔住。

木箱中的人头不知是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残忍的笑意充斥于其中。

没有身躯的人头居然在说话，画面实在是诡异至极。

盛惜朝神色震撼，讶然道：“你……”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芒瞬间穿过木箱，刺入范玉书的后脑，接着再从口中洞出，最后犀利地没入盛惜朝的胸膛！

这一次，胸口的剧痛变得无比真实，甚至连中剑的位置都与当初在定军山被刺的那一剑完全一致。

盛惜朝抬起头，视线从握着剑柄的那只柔荑转向那张他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绝美容颜。

司徒小幽脸上的笑容和那两个小酒窝消失了，取而代之笑的是令他陌生的冷漠。

没有半点情感，就好像一个失去了意识的行尸走肉。

“师尊，好久不见。”

由于嘴里含着剑，范玉书的口齿很不清楚，仿佛婴孩的咿呀之语。

“你这人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太自信，也太容易相信所谓的同伴。”

范玉书冷笑两声，嘲讽道：“正是因为相信我，你才会死在定军山！也是因为相信这个女人，你今天还会死在这里！”

“你一定以为自己的复仇终于完成，可是很遗憾……你又失败了！”

他看着盛惜朝的脸，想在上面找到颓败与绝望。

“是的……我又失败了。”

盛惜朝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口气。

接着伸出手，如曾经那样轻抚着少女的头。

若在以往，司徒小幽总是会因为他这个动作而含羞低头。

不过这一次，少女只是冰冷地凝注着他，同时又将手中的剑挺进几分。

冰凉的剑脊缓慢摩擦在炽热的心脏上，真的很痛。

盛惜朝皱着眉，平静拭去嘴角那抹猩红。

然后，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