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只见他的哥哥已然踉跄着栽倒在了地板上。

“哥……”

北慕辰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框，却始终不敢踏入一步。

因为他发现，此刻横躺在地面上的季云泽的身体是那么的僵硬，以至于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僵直姿态。

对方甚至并不像一具尸体……

在北慕辰看来，季云泽如今的模样，更像是他幼时时常摆弄着的人偶。

那种似人非人的感觉……

对方的面色依旧红润，只是只是仍旧睁开着的瞳眸已然涣散，如同黑色的玻璃珠般，仿佛躯壳内的灵魂就此泯灭，不再带有任何生息……

北慕辰已经看不到对方胸腔的起伏……

此时的北慕辰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十二年来，他哪里见得过这样的场面。

一条鲜活的生命似乎就自他眼前消散了……

而那个人还是他已经相识了五年了的……哥哥……

尽管对方对他极不友好，他一直以来也不愿给对方什么好脸色，但他也从未想过要用死亡的形式来报复他……

死亡……

对于他一个只活了十二载的人来说，未免太过沉重，太过骇人，太过让人无法接受了……

‘好害怕……’

‘哥……哥啊……’

他想要大声呼救，想要远离这里，却是无法动弹，无法出声。

他的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以至于一步都无法迈出，但却又哆嗦的厉害……

他连牙齿都在打颤……

直到最后，北慕辰腿一软跌坐在门槛上，如同自愿放弃了站立的力气一般，得以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言语中。

“救命……救命啊——谁能来救救……他……”

北慕辰近乎绝望的呼喊起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连呼喊的句子都无法连贯，他又害怕又伤心。

他畏惧死亡……

他从来都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

从来都不……

再然后的事情，北慕辰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他被举着火把匆匆赶来的家仆团团围住，然后那些家仆个个心急火燎的查探着他身上并不存在的伤势……

似乎从始至终，都没人注意到那偏僻的小屋内还横躺着一个人……

“哥哥……你们快去救哥哥啊……”

北慕辰着急的张大着嘴巴一字一句道，却是再没了力气，以至于传进家仆耳中的话语也变得微不可闻。

直到北慕辰在晕过去的前一刻。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大的人影自那间小屋中悠悠走出。

“发生什么事了？”

……

那人有着黑色的长发，以及北慕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正是季云泽，不久之前还僵直着身体，大睁着眼睛的季云泽……

只是此刻，相较于北慕辰的慌乱，他的神色是那样的平淡，语气又是那样的冷静。

白皙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一丝情感……

只是在看到被众人围住的北慕辰时却是突然僵硬的变了副模样。

嘲弄，讥讽，痛恨，扭曲……

这些情绪又一次的汇集在他的脸上……

在北慕辰看来，这既生硬，又惊悚。

他惊悚于季云泽的“死而复生”，同也惊讶于对方随时转变的情绪。

试问世间真的有如此之人？

无情，僵化……躯壳内只剩恨意，如同没有灵魂……

彻骨的寒意袭来，北慕辰似再也坚持不住般闭上了双眼。

他再一次对自己的认识产生了怀疑。

再然后……

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次日，等到北慕辰挣扎着再次从床上醒来时，却是适逢听到了门外两个仆从叽叽喳喳的交谈声……

“诶，昨夜那动静，据说是大少爷把二少爷给吓着了。”

“是吧？二少爷都给吓晕了，啧啧啧……就说自从咱这大少爷进了家门，整个宅院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两个小娃之间的矛盾……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大少爷摆明了欺负这二少爷，从小关系就闹成这样，长大了那还得了，依我看咱这族长也是拎不清，儿子天赋不行倒是找个天赋行的啊，找一个出身这么低微的五毒族人当儿子，还把自己的亲儿子欺负个半死，我是真的不能理解。”

“好了好了，族长这么做定有他的原因，你我就小心伺候着这两位少爷，少说话多做事，小心说多了祸从口出啊……”

话毕，门外再没了声音。

北慕辰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根据门外两人所说的话，他努力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你们两个，二少爷怎么样了？”

门外，似乎又有一仆从赶了过来。

“根据医师说的，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需要休息。”

另一名仆从如实回答道。

“那就好，不过你们听说了吗，咱族长知道昨夜的事情后似乎很生气，今早便要责罚大少爷，这会儿的功夫似乎已经把人捆起来了……”

“……”

精神混乱中，北慕辰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责罚……捆起来……”

北慕辰一个激灵，下意识便要挣扎着起身，却是突然又停滞住了动作。

‘算了，反正哥哥根本不喜欢我，我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他，给自己找麻烦。’

这般想着，北慕辰又认命般躺回去了。

不过，昨天的事情……

犹豫再三，北慕辰还是勉强下了床。

只因他认为一码归一码，昨夜的季云泽并没有对他说什么做什么，是他自己承受力太低晕了过去，所以父亲不应该责罚对方……

起码不能因为昨晚的事责罚对方……

于是几句话打发了在门外一直叽叽喳喳不停的仆从，北慕辰大步向前，头脑也逐渐变得清醒。

可惜父亲北鹤之并没有给他阻拦的机会。

他的哥哥季云泽被麻绳捆了个结实，堵住嘴巴后又如往常一般被扔进了那个破旧的，结满蛛网的柴房。

而让北慕辰无法接受了是，无论他怎么向父亲解释着昨晚的事情，季云泽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是可怜巴巴的，用那双泛着水雾的黑色瞳眸望着父亲……

空闲之余，还不忘狠狠回瞪着身后替他求情的北慕辰。

北鹤之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是能够看出季云泽低劣的把戏。

于是饿肚子的惩罚依旧，而年少的北慕辰本人也在风中彻底凌乱了。

一直以来，他真的尽力了……

既然哥哥依旧没来由的如此憎恨他，那他理应憎恨回去……

只是北慕辰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命运早已在无形中将季云泽卷入其中。

所谓没来由的憎恶，不带有灵魂的躯壳，从一开始，便只是神明计划中的一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