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卜凡有点小尴尬，就好像我俩在欺负老头儿一样，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什么……

老奶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就是问了一句：“老头子他……这是咋回事？他是死了还是活了？”

“死了，死后心中有执念，憋着一口浊气未尽，才会在死后僵而不腐，也就是僵尸。”卜凡一字一句的说着，没有一丝的感情色彩，这话说得对是对，可是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

真想上去敲一下他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不是一大块榆木疙瘩？要不就是空心的，没有人类正常的感情思维，刚才看那情景，这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关系，看来两人心里都有彼此的，可是无奈现实情况不允许，直到现在阴阳两隔……

这个家伙，说话还这么冷冰冰的，真是不近人情！

我心里生着气，就听见老奶奶说了一句：“你们能不能把老头子抬进院里？我想……”

“可以……您家有桃树枝吗？这老爷子的遗体不能留，但是……她会招魂。”卜凡说着话，指着我对老奶奶说。

老奶奶当时看我的眼神里，明显闪着小星星的光芒，连忙拉住我的手：“孩子，你会招魂？我能再见见老头子不？我也再看他一眼，就看一眼就成！”

面对老奶奶的殷切期盼，我不能说我不会，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再看卜凡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扛起老爷子，往院子里走了。

你个挨千刀的死瞎子，臭卜凡，你就这么把我豁出去了！你……

还没骂完呢，已经到了院子里，我抬头再看时，心中大喜：那不就是老爷子的阴魂吗？在门前晃来晃去的，好像是无意识的，又好像在焦急地等人来……

我走上前，直接朝老爷子走了过去，这一次我也学着卜凡的高冷，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这感觉确实爽歪歪了，哼，我也是很牛的好吧，你一天天的拽什么拽！

可是，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卜凡悄悄地收起了一张黄符：招魂符。

我对这老爷子微微行礼：“老爷爷，您回来了？”

我的这一句话，瞬间惊醒了老爷子，他就好像在睡梦中突然醒来一样，喃喃自语：“这是英子家？这是不是英子家？”

我被老爷子问住了，还没想好如何回答的时候，老爷子：“英子？英子！我在这儿呢，英子。”

老爷子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冲向老奶奶，就在这一霎那，一道黄符飞了过来，精准无误的贴在了老爷子的脑门上。

“老头儿，你现在不是人了，你知道吗？人鬼殊途，你这不是害人家老奶奶吗？明白没？明白了，我范大师就网开一面，让你们见上一面，看完了，你心愿也就了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该干嘛干嘛去，要不然的话，看见没，这小丫头手里的打魂鞭，可不是吃素的，这小丫头也不吃素的！”

说着话，还贱嗖嗖地捏我的腮帮子，一边捏还一边调侃我：“怪不得卜凡说你像兄弟呢，你这该长肉的地方，一点肉都没有，不该长肉的地方，怎么都是肉，你看你这大脸盘子，都赶上那个沈殿霞了！”

“沈殿霞怎么了，我就喜欢她，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你俩又互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想要敲卜凡那家伙脑门的时候，他就把我提溜上来了，你以后注意点，板板你这暴脾气，回头卜凡惹了你，你拿我撒气，我这哪儿说理去！”

“大……大师，这是咋啦？”老奶奶抱着干柴回来了，就看见我和范坚强在这小声说着话，而在我们的身后，隐约凭空飘着一张黄符，老奶奶一害怕，怀里的干柴“呼啦”一下子掉了一地。

我和范坚强也回过神来，我赶紧打着圆场说道：“奶奶，您家有水吗？忙到现在，我有点口渴了。”

“哦，哦，您看我这岁数大了，不中用了，越来越不会看事了，也不知道先给两位大师倒水喝，快进屋，快进屋……”

老奶奶嘴上说着快进屋，其实还在时不时地看向那张黄符，眼里满是疑惑，还有点期待的神色。

我知道，老人家肯定是猜出了七八分，活到这个岁数了，有啥不懂得，就是没见过的话，听也听了不少的。

跟着老奶奶进了屋，这屋里的摆设都是一些老物件，墙上挂着发黄的旧照片，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年轻姑娘，穿着小翠花的上衣，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裤腿往上卷了一下，看样子是刚下地回来，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的，我看着有几分面熟，但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老奶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门帘子一挑，范坚强走了进来，他毫不在意地随手放下了帘子，我看到老奶奶的神色有点失望，再看向门口，老爷子直接穿帘而入，原来他和范坚强在掩人耳目，也就是不想让老奶奶看出端倪，范坚强故意的没给老头儿“留门”。

老头儿现在可不一般了，轻轻松松地就穿了进来，飘在老奶奶身旁坐下，哎呦，谁说岁数大的人就没有爱情，你看这老爷子看向老奶奶的眼神，浑浊的眼里，还能透出一丝光亮……

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不管你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是到了垂暮之年的老年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自由。

有些人，年轻的的时候，父母管着，依父母之命结婚生子，到了老了吧，又是儿女管着，儿女不同意老年人再婚，老年人就不给儿女添麻烦，一个人孤独终老。

范坚强打破短暂的沉默，轻咳一声，喝着热水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和老奶奶聊着天：“奶奶，您这家里，能看得出来，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呀，您家还有留声机呢，这个可不多见。”

老奶奶笑呵呵地说：“我家成分高，我们祖上就是地主，这会儿看着好，以前可不行，以前这些物件都得偷偷扔了的，不敢这么放着，现在好了，没那么多避讳了，如果我们再年轻些，会不会……唉。”

老奶奶说着话，看向墙上的老照片，我跟着老奶奶的眼神也看了过去，再看那张照片里的年轻小伙子，又看了一眼老奶奶身旁的老爷子。

“哎，他不是……”范坚强急忙拉住我的手，给我使了眼色。

“奶奶，三水这是惊讶您年轻那会儿，真好看，您身旁那位是……”范坚强机灵的打了个岔。

没错，照片上的年轻小伙子，这会儿就是那个已经九十多的老头儿，还蹲在老奶奶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而且已经不在人世的老爷子……

“他……他当年是我们这儿的教书先生，挺照顾我的，这是那会儿我们大队上做宣传，宣传我们这些被劳动改造的后进分子，在他们的帮助下，积极改造，劳动最美，就这一张照片还留着了。”

“奶奶，能给我们说说你们的故事吗？我想……”我顿住了，其实我想说“我想老爷子他想听”。

我拉住奶奶那双瘦的皮包骨的手：“奶奶，我们想听……”

范坚强也配合的点点头，屋里突然吹起了一阵阴风，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感觉到阴冷，反而有点温暖，我知道这是老爷子的回应，他也想听听，老奶奶讲他们过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