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景球里，白色的雪鸮在追逐着地上的兔子。

一条红色的裂痕，似乎将它们分隔在两个空间。

“牧哥哥……”

大颗的泪珠滴落在雪景球上，布洛妮娅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曾经，女孩刚进孤儿院的时候，有一颗很珍贵的雪景球。

后来，那颗雪景球被欺负她的人打碎了。

女孩表面上不在意，心中却失落了许久。

直到，哥哥送给她一个礼物。

那是一颗破损的雪景球。

女孩很珍惜这个礼物，她甚至给里面的动物取了名，把它们当做同伴，对他们说着悄悄话。

雪鸮先生，兔子女士。

她总抱着这颗雪景球，坐在孤儿院门前的台阶上。

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下层区的夜晚总是寒冷的，但雪鸮先生和兔子女士会一直陪着自己。

当哥哥出现的时候，她会从台阶上飞快的跑下来，扑到哥哥的怀里。

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回到孤儿院。

那段时间，哥哥会紧紧抓着她的手，哥哥从来不说，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了。

直到，最后失明，他依旧隐藏着这个真相。

哥哥真是个笨蛋，他能瞒住很多人，但偏偏瞒不住妹妹的啊。

或许，他也知道瞒不住吧。

他知道，妹妹什么都知道，但只要他不说，妹妹就不会提，保持着默契。

所以，哪里有什么邪王真眼呢？

有的，只是哥哥对妹妹善意的谎言，妹妹对哥哥无条件的信任。

妹妹被带走的那刻，她将雪景球放在课桌上，对着雪鸮先生和兔子女士说：

“在这里等我。”

雪景球里的玩偶听不见这句嘱咐，恰如那时候的哥哥，看不见妹妹的离别。

但是，妹妹知道啊，雪景球不会应答，但会一直在这里等待。

哥哥没有回应，但一直期待着重逢。

但是，等待十三年的重逢，终究有着遗憾。

或许，对楚牧来说，他心中的绝大部分遗憾，在他再度睁眼看到布洛妮娅的那刻，就已经得到满足了。

但对于布洛妮娅呢？

往事再度回忆的时刻，心中的遗憾将如何弥补呢?

楚牧最后说，他不希望布洛妮娅想起这一切。

因为，你想起我的时候，我却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

布洛妮娅泪眼模糊，看向旁边的座位。

恍惚间，有个男孩坐在那里，对她认真道：

“我们同一天来孤儿院，就是缘分。以后呢，我罩着你。我是哥哥，你是妹妹，记住没有?”

……

光影闪动，男孩低着头，细细的磨着一根铅笔，说道：

“这几天别出大门，镇上那伙小孩要是再来找你，有我顶着。”

……

再度回来的时候，男孩抬起头，露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面容，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说过的，我罩着你嘛!”

……

光影再度变化，男孩对着书本抓耳挠腮。

“我发现，新来的代课老师可能不是人类。”男孩表情凝重，“她一定是潜伏在孤儿院里的大魔王，下午竟然要抽背课文。”

说完，他转过头看了过来，露出笑容：

“这课没办法上了，决定了，下午旷课，你替我打掩护!这次拜托你罩着我咯。”

……

“我最近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旷课当中去，这需要一个合格的同桌罩着我，就决定是你了!”

“啊，你说这样不好?可是，生命本来就是有限的啊。”

“好吧，听你的，改成无限的生命，这听起来是不是太拽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啦!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人成年后最大的悲哀，就是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

“哦，你说的对，我们还都是小孩子。”

“你什么时候长大呢？”

男孩发出低声的喟叹。

风吹动着桌上的书本，布洛妮娅眼中的光影骤然消散。

娜塔莎停在她面前，轻声问道：

“你还好吗？出去走走吧。”

布洛妮娅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抱着雪景球，跟随着娜塔莎走到教室门口。

布洛妮娅忍不住回头。

当初，那个男孩在离别时的一句“小布”，仿佛至今还回荡在教室内。

那时的他，看不到即将离开的妹妹。

那时候的布洛妮娅，想回头但已经没有机会。

大门在她背后关上，将两人隔绝。

那时候，阻隔他们的，是空间。

而现在，布洛妮娅回过头，她眼前的空间再也没有阻隔。

她能够看到那张课桌，但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时间的阻隔，比空间还要让人绝望啊。

回到过去只是奢望，人能够做到的，只有沿着未来的道路走下去。

但是，此刻的布洛妮娅，对于未来依旧一片迷茫。

她不由自主的，朝着孤儿院的大门走去。

穿过大门，她坐到台阶上。

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那里。

台阶下，昏黄的路灯静静照耀。

布洛妮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难道是在等到记忆里的那道影子出现，等待那个人出现在身前吗？

不。

他，不会出现了。

布洛妮娅感觉心口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遗憾，仿徨，无助，这些情绪仿佛心中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

坐在熟悉的地方，往事不断忆起，所有的情绪积攒起来。

最终，心中的理性再也难以约束感性。

她放声大哭起来。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孤儿院的门口，娜塔莎的眼眶湿润，喃喃道：

“遗忘是一种痛苦，想起来，又是新的痛苦。”

“但是，如果让她再一次选择，一定还是会选择想起来。”希儿看着布洛妮娅的背影，“她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哪怕知道这份记忆会很难受，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奥列格感慨道，“我本来还担心，你会和她相处不来。”

“头儿，你这就是误会我了。”希儿语气认真道，“她是楚牧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她处不来的。以后老大不在，就得我罩着她了。”

顿了顿，她低声道：

“最近的一系列政策，她在上层区树敌太多，尤其是那些曾经的贵族。我得把她盯紧一点，免得遭受坏蛋的毒害。

“头儿，我申请去上层区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