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叔面带得色，“那白家伙跑了好些天，终于让咱们给逮着了！这一趟确实没白跑，收获也丰，大家都准备晚上好好吃一顿呢！”

说着又瞪了葛飞等人一眼，“便宜你们了！”

不，我宁愿不要这便宜！

葛飞觉得天都塌了，“下锅了？都煮了？瑞兽也煮了？”

他急急忙忙冲过去，拎起白虎皮，看着最近那口锅里的肉，号啕大哭，

“我的瑞兽！我的瑞兽！”

村民们都傻眼了，互相交换着眼色用苗语窃窃私语，“这人疯了？”

“怕不是个傻子吧？见着肉就跟闻到血腥味儿的狼似的！”

“是啊，这是几辈子没吃过肉啊！”

“听说还是官府的人呢，看来外头的日子也不怎么样嘛！”

能听懂苗语的小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同样欲哭无泪，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把葛飞拖了回来，

“老大……那个啥……人死……不是……虎死不能复生，算了吧。”

“是啊，您别哭了，有些……丢人……”

苏惟生干笑两声，“哈哈……哈哈……真热闹哈！在下代他们谢过少族长款待。”

黎映硬生生把笑意憋回肚子，冷冷道，“不必客气。”

苏惟生交代牛四儿等人好好安慰葛飞，转头便跟着黎映和蒙继走了。

这寨子依山而建，多是用竹，只有族长的居室用的是木料，只是窗户狭小，幸而门开得比较大，今日天气还行，所以室内光线尚可。

蜮族族长黎氏、黎映还有除安叔之外的数位长老都过来了。黎氏率先开口做了介绍，“鄙姓黎，这位是蒙长老……”

从左到右依次是阿金长老、阿里长老、花长老……

前年小柱带解药过来的事在蜮族高层引起了轰动，族长和主脉五系都是知情人。

只是黎映是守信之人，因她守口如瓶之故，这些人只知道是京城某个太监偶然得到了解药药方，以此为交换，让黎映等人替他办了一件大事，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苏惟生。

只有黎氏和郑岁寒大概猜到了一点。

只是，因为黎曼与苏惟嘉定了亲，去年郑岁寒夫妻回到族里对苏家赞不绝口，这些人对苏惟生本也没那么陌生。

再加上……郑岁寒的确是个大嘴巴，隔了这么远，还愣是写信给黎氏，将上次苏惟生舍命替黎映挡剑的事儿说了。

黎氏也没忍住，跟交好的族人提了一嘴。

这就造成……眼下这些长老看苏惟生的眼光非常不一样。

尤其是黎氏，审视中还带着几分亲切，看得苏惟生心头发毛。

他还以为哪处做得不对，引起了人家的警惕呢！

事关身家性命，苏惟生也不可能大咧咧地说，“看吧，那个给出药方救了你们全族性命的就是我啊！快来报答我！”

这不明摆着找死吗？

牛四儿就算了，汪晋几个就在旁边杵着呢！

于是他也没啰嗦，按照先前跟黎映商量好的，拿出了银质鱼符和告身，前者只刻了姓名、任职衙门和官位品级，后者却相当于委任状，上头还有吏部的大印以及王朝、年号等信息，

“如在下对蒙继壮士所言，穆氏王朝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是大魏熙和二十一年……”

他将山下的政策、改变挑要紧的说了些，“在下不才，正是如今滇池郡花城府知府……绝无半句虚言。”

黎氏和几位长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进内室商量了一阵便将东西还给他，

“我们知道了，未知苏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苏惟生尴尬地把找白虎的事说了，“只是没想到，瑞兽已经……”

黎氏点了点头，“瑞兽之事先人留下来的书本中也有记载，只是我蜮族与世隔绝多年，早已不在乎这些。没想到阴差阳错搅了大人的差使，倒是我的不是了！”

苏惟生忙道不敢，“族长说蜮族？不是苗族吗？”

蒙长老道，“当初遭逢大难，同宗苗人皆冷眼旁观，这也还罢了，为了自保无可厚非。可其中竟有人向朝廷追兵通风报信，这让我等的先祖如何能不心寒？先祖耻于与这等族人为伍，逃进玉观山后，便作主改了族名。”

苏惟生目露悲悯，“蜮族……不知是哪个蜮字？”

阿金长老道，“是富裕的‘裕’，前些年不知穆氏已然覆灭，我等连下山都不敢，生怕叫人发觉，害了全族性命。山上太冷，也不适合种庄稼，这些年，大家伙过得都十分清苦，苏大人这一路走来想必也看见了。先祖用这个‘裕’字，是盼着往后族人都能富裕起来。”

这话也不算假，蜮族是真的穷。

刚搬到玉观山那段时间，担心被庆隆帝查到踪迹，大家是真的不敢下山，只能每隔一段时间让人易容乔装出去打探消息。

后来庆隆帝死了，可谁也无法保证他临终前没有将蜮族的事告诉下一代，所以情况依然没有丝毫改善。

那会儿第九代族长安排了几个外围族人在山下的绿萝村和桃花镇安家，原本是为下山之事做准备。

可在她死后，后来的几位族长被纯贵嫔的事弄得心灰意冷、被身上的怪病吓破了胆，又习惯了隐居生活，不许族人入世，连第九代圣女定下的“让族中年轻人分批下山历练”的规矩也改掉了。

高山上无法种庄稼，能赖以为生的只有猎物、药材和野菜野果之类的。

可是要将打来的猎物拿到山下换粮食，却也没那么容易。

蜮族人擅蛊，在山林中一直拿动物练手，可以让蛊虫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动物的体内再加以控制。

只是这样弄回来的野物除了蜮族人，旁人吃都不得。因为巫医自有化解族人体内毒素的法子，且那法子颇为繁琐。

真要卖到外头去，要是吃出问题，谁来负责？

后来有个机灵的年轻人想到一个办法——让被喂了蛊虫的野兽与没中蛊的野兽相斗，蜮族坐收渔利，这样一来，打来的野物终于能卖了。

野物、皮子和药材都能在山下换到粮食，可就这，也不能经常去。

一是因为山路太难走，来回一趟至少得花半个月，还要千方百计避开山下的人。

二是因为，前面几位族长不允许。还是后来整日吃野味吃出病来，山中野兽也越来越少，族长也觉得不能不食米面，才允许特定的族人半年出去一次，联络山下的外围族人帮忙卖了换粮食。

大家从小炼蛊，一到十四五岁就忙着生孩子，一直到二十二三岁身体渐弱，二十八岁寸步难行，三十之前便油尽灯枯而死。

蜮族就这样过了一百多年，直到郑岁寒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