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沉吟片刻，“人数比花城的东苗西苗差不了多少，若不能给予同等待遇，裕族必定会心生不满，如此不利于管理啊！”

葛飞道，“大人的意思是，要为裕族请封土司？”

苏惟生反问，“明明族人的数量、本事都不逊于东苗西苗，却不得不屈居于旁人的统领之下，换了千总你，能愿意吗？”

汪晋附和道，“是啊，而且黎族长先前提过，裕族虽与苗族同源，但进山之前可是结过仇的，他们……怕是不肯与苗人为伍。”

“不错，”苏惟生道，“如果不能达成共识，裕族未必肯下山入籍。左右大仇人已是没了，他们占据玉观山，只要不偷不抢，就算是王爷，也不可能派兵来攻打、强行把人掳回去吧？”

“可是……”葛飞迟疑了一下，凑到苏惟生耳边低声道，“可是眼下京城对王爷的态度……真要请封，朝廷会同意吗？”

“尽力而为吧，”苏惟生啼笑皆非，他没想到葛飞竟连这种话都敢对他说，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是真不把他当外人了——自己可是朝廷派来的知府啊！

“花城还有公务，咱们也不能耽搁太久，现在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也是时候开门见山了。”

虽然知道是黎映母女故意放水，他还是好好夸奖了一番牛四儿汪晋等人，并许诺回花城之后有重赏。

当天下午，苏惟生和葛飞就求见黎氏和长老们，提出了下山入籍的事。

黎氏倒是没一口拒绝。

安长老道，“下山是没啥问题，姓穆的都死光了，我们本来也准备下山看看的。要是能得苏大人照料，自然最好不过。可是入籍……苏大人住了这几天想必也发现了，我们的族人不太会种田。”

苏惟生与葛飞对视一眼，“我可以为你们向朝廷请封一官职，这个官职，永远由你们自己的人推选继承。裕族的族人，也同样由你们自己带着，正如花城的东苗和西苗。”

“如若族长和诸位长老不嫌弃，本官同样会在山下给你们分地，愿意种田的种田，本官会请家父亲自教你们。不愿种田的可以请王爷派葛千总这样的精兵强将教你们骑马射箭、行军布阵。裕族青壮不少，个个都是勇士，王爷定然愿意麾下多这样一支精兵。”

花长老问，“那这玉观山呢？”

苏惟生略一思索，“山自然还是留给你们，只是这山上木材多，裕族若愿意供应，本官必会说服王爷，以价值相当的银钱粮帛之物交换。如此，族人们也能改善改善生活。”

黎氏等人面面相觑，虽然早已做好下山的准备，但什么请封、保留玉观山的拥有权之类的，黎映最初可没提过，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他们还以为就是普普通通入个籍，然后搬到山下住呢！

请封……这好处可大了去了——能有官职傍身，谁愿意做平民？就算得封的只有族长一人，好歹算个庇护啊！

苏惟生能替裕族考虑得如此周全，连黎映也没想到。

苏惟生心说，下山之后黎氏就要离开，做主的还是黎映，既然她已答应全力相助，那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么……该讨的好处当然不能少。

黎映道，“还请两位容我们商讨一二。”

苏惟生道，“这是自然。”

两人正待退出去，却听黎映问，“我听说玉观山是观山县的地界，我们如果答应下山，入的是观山县的籍吗？”

葛飞道，“按理说，是这样的。”

安长老脸色一变，“不成！”

葛飞一愣，“为何？”

安长老道，“你们方才说的那些，都是苏大人提出来的，到时候入了观山县的籍，谁知道那县令能不能做到？虽说知府比县令大，可县官不如现管，到时候隔得老远的，万一出了岔子我们找谁说理去？”

“对，不进观山县！苏大人有胆量有学识有本事，面对狼群面不改色，带这么点人就敢进深山、猎虎豹，那劳什子的县令算个啥？”

“咱们要跟，就跟最有本事的那一个！”

“就算要走，也只能跟苏大人！我们只信他！”

“对！要不……就不下山了吧？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是啊，万一遇到个贪官，咱还得再逃一次，何必呢？”

葛飞瞠目结舌，“这……苏大人……”

苏惟生心下暗笑，“观山县的县令是本官在京城时的旧识，本官了解他，他不是那等鱼肉乡里的贪官。”

花长老嗤笑一声，“苏大人是他的上峰，他自然毕恭毕敬，你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拿什么保证他不会苛待我们？”

葛飞讷然，“看你们这模样，也不像会受委屈的啊！”

蒙长老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谁乐意放着太平日子不过，成天跟当官的斗智斗勇？我们又不是闲得慌！”

苏惟生笑道，“这么说，诸位是已经决定全族入籍了吗？”

“那不成，”安长老反应过来，“我们得商量商量。不过苏大人，我把话放在这儿，要是不能入苏大人管辖之地的籍，我们宁可不下山！”

“对！”其余长老纷纷附和。

苏惟生苦笑道，“成吧，我尽量。”

他转头低声对葛飞道，“看来只能回去求王爷了。”

葛飞巴不得他能跟滇池王更亲近，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

“成，回去就跟王爷提。苏大人放心，老葛我一定帮你说话！这也不是你要揽权，实在是这些人那个啥……那个……顽固不化！”

苏惟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黎氏等人商量了两天，还去下头的外围族地开了一场族人大会，最后决定由安长老和黎映、蒙绕带着十来名青壮先与苏惟生等人同去花城，与滇池王谈判。

只要苏惟生说的那些话都能一一兑现，他们就下山入籍！

一行人把消息藏得严严实实，拿着好说歹说从裕族手里抠出来的白虎皮下了山。

到了观山县衙，詹景云听完经过大吃一惊，“玉观山竟还住了这么多夷人！”

苏惟生拍拍他的肩膀，“裕族住得隐秘，别说你，就是离得最近的绿萝村，不同样没人发现吗？再说你才上任多久，此事怪不到你头上。相反，玉观山的异常是你发现的，和君兄，你立了大功啊！”和君是詹景云的字。

他说着露出几分尴尬，“只是裕族不肯入观山县籍，你看这事儿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