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非常难回答，满满都是坑。一个回复不好，不是惹来沐天德的疑心，就是得罪几个皇子。

穆内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半天才为难地道：“皇上恕罪，奴婢看着，每个皇子都是极好的。他们都是皇上的龙种，皇上既是千古明君，皇子们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沐天德自然是不会为难这个从小就陪着自己的大监，看着穆内监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嗔道：“就问你一句话，你怕什么？难道朕还会吃了你不成？”

穆内监小心地将奏折放回到案几上，笑道：“皇上心怀仁德，又怎么会吃了奴婢？这不是奴婢自个胆小，怕说错话，惹几个皇子不高兴嘛！”

有了捷报，沐天德心情不错，也不同穆内监计较，当下提起了之前错过的年宴，道：“趁着还未复朝开印，这个上元节，操办起来，就让他们好好热闹热闹。”

穆内监躬身退下，这才赶快命人给沐乘风送口信。

正月十四，天色晴好，雪渐消融，沐乘风骑马再次来到北郊小苑，这次一同带来的，还有明天皇宫内举办宴席的消息。

古月对于这个消息毫无感觉，她更关心的，是边境的战况结局。只有迪莎听了，默默起身，回房去换过衣服。

等到他们谈话告一段落，迪莎换好了一身装束，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的装扮华丽，特别是换上天罗的纱丽，配上清灵的大眼睛，摇曳的身姿，柔媚的造型，瞬间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古月看着迪莎款款走来，在自己面前伏地跪下，轻轻吻了吻自己的脚。突如其来行这种大礼，让古月心里不免有些异样。

就在她伸手要将迪莎扶起来的时候，听到迪莎开口道：“天神，我有一支舞蹈，想献给您。”

古月松了一口气，嗔道：“跳舞就跳舞，你弄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差点没吓死我。”

那玛斯第礼，是对长辈、导师或者神灵的一种敬意和尊重。古月虽然尊重迪莎的信仰，但还是不想被人这样对待。

迪莎挺起柔美的身躯，古月这才看到，她的额间点了一点殷红，行动间，手脚都传来清脆的铃声。

这迪莎，不过是跳个舞而已，至于下这么大血本吗？

只见一个荷花的起手势，迪莎口中吟唱起赞歌。她嗓音空灵清澈，有如翠鸟点水，又像黄莺鸣唱。

对天罗人来说，舞蹈不仅仅是艺术，更有宗教的含义在里面。

天罗舞源自对神无比虔诚洁净无私的爱，舞者藉由本身的手指、手臂、眼睛、五官、身体，表达和诠释宇宙间的万事万物。所以，一些天罗舞只在庙里表演给神看，天罗舞也因此多了一层神秘色彩。

迪莎穿着轻盈的衣服，舞蹈动作越来越快，手姿变化丰富，不要说古月，连沐乘风都端坐着欣赏起来。

国界虽然不同，但艺术却是相通的。

迪莎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般的曼妙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又像潺潺的流水。

直到舞蹈结束，迪莎依旧伏在古月面前停下，行动间，纱丽半遮半露，只露出一截动人的腰肢。

古月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婀娜、飘逸、雅致、美丽，这几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迪莎刚才的歌舞。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系统叹为观止。

古月回过神来，不由用力鼓掌，惊叹道：“迪莎，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迪莎挺起身姿，羞涩地微微一笑，又亲了亲古月的手背，这才退下去，重新换回衣服。

看着迪莎离开，虽然她神色如常，但古月隐隐觉得她仿佛有什么心事瞒着自己。她却不知道，迪莎这段舞蹈，既是向沐乘风展现自己才艺，也是在向古月道别。

沐乘风半晌默然。

迪莎的姿色固然美丽，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可是一个女子能够舍身入宫，这种勇气，倒是挺让他刮目相看。

皇宫是怎么样的一个污浊之地，他一个从小在里头长大的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保，他又何必费尽心机，行走在危险的边界。

只盼望下个月的科举考试，里面会有他以后的助力。

至于穆大监所说的，皇帝有立太子的意向，现在提起这些，为时尚早。

他一没有得力的母族，二没有可以使力的妻族，唯一有的，便是认识了眼前的古月。

沐天德最恨皇子结党营私，他往日里连结交个朝臣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除了公务上的事，在几个皇子里，他可以说是最清白不过。

但是，身为一个男子，他这样做，虽说是成全了迪莎，却也伤害了他和古月之间的情谊。

古月和皇帝之间如果有什么纷争，可也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两人沉默着拿起茶杯，茶未入口，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车马喧哗。

“六弟，六弟，你在里头做什么？金屋藏娇吗？”

沐乘风脸色骤然一变，能叫他六弟的，除了他的几个皇兄，还能有谁。

沐乘风上面还有两个夭折的哥哥，按照排行，他是老六。在沐天德几个成年的皇子里，他非长非嫡，母亲又是个不受宠的长使，况且也已经过世多年。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没有胜算的那个。

也因为这样，这么多年，他才韬光养晦，低调做事，力求不引人注目。

“古姑娘恕罪，我这就出去看看。”沐乘风放下手中的茶杯，边说边站了起来。

可是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外面的人。随着声音，一群人大喇喇地已经到了前院。

只见三个披着狐氅貂裘，一身贵气的青年，带着一副嫌弃的模样，在内侍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一个当头的，边摇头边点评：“六弟，你要是手头紧，不妨跟皇兄说一声，皇兄送你一套宅子也不是不可以。你看看你，这住的都叫什么破烂地，皇兄那里连个马圈都比这强。”

一个公鸭嗓子也笑道：“二皇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六弟一向要强。他宁可在少府挂职领薪俸，也不愿麻烦我们这些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