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慈道人突然听到半空之中传来一阵丝竹之声，音色清澈纯美，曲调舒缓平稳，意境悠远飘渺，闻来有飘飘欲仙、出脱世尘之感。

虽然慈道人平日里并非爱乐之人，甚至连粗通音律都算不上，但对这个曲子却是极为熟稔。

这旋律甫一入耳，就知道正是师尊天寿天尊所作的《步虚曲》。当年师兄弟们跟随天尊学道时，都曾屡屡闻此仙乐，是以熟悉异常。

这《步虚曲》的板眼，其实与道门修行中的步罡暗合。

大凡步罡之时，落步遵循九宫八卦方位，在步伐上多有阴阳反复。因此，这《步虚曲》的主题副题，虽然小有变奏，但在韵律上，却也是如同步罡一般，还旋反复，始而至终，终而复始。

今日这个曲子，慈道人听在耳中，与师尊所作原曲，虽然大体上严丝合缝，显见这演奏者也必精通此曲，但其中反复出现的一个小音节，每每耳边闪过，总是让他心里一沉，大感挫顿。

两番听下来，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曲子里的一个实板，原应落在音上，结果竟被这人打成了个散板，只比正音稍有霎那的拖沓。

这种音律上的微小偏差，对熟稔无比的人来说，如同耳朵里扎了一根刺，最是扰人心神。每次演奏到这里，就让人不由得分一下神。

但施展水行术之时，最不能生起杂念。慈道人身为道门大宗师，虽然现在道功已有大损，但心神守一这等童子功，仍是扎实无比。

耳边这个错奏了半板的《步虚曲》，根本不能催动他半分杂念，更不曾吸引他抬头去看，只见他仍旧自顾自往对岸走去。

正在此时，这片仙乐渐渐后隐，逐渐响起的是一女子的和唱之声。

这女子，语调温柔，音色甜美，娇媚入骨，足以令人心旌摇荡，忍不住想要抬头一睹尊容。

慈道人心里略一分神，脚下竟就有些不稳，一个小浪滑过来，鞋底就沾上浪头的白色泡沫，显出了点湿迹。

这一脚底不稳，慈道人心知不好，连忙摄住心神，这才牢牢的站定了水面。

凭借数百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推测，必是郭嘉这厮已经追到了江边，看着沿岸并无舟楫，又有道术“如封似闭”阻隔，下水追赶不及，因此他就在岸边施法结了一个幻境，迷惑自己而已。

郭嘉的师父吉道人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屡屡自创道术，他门下的很多道术，甚至是这百十年间才创建出来的。

因此，就算慈道人见多识广，按常规办法破解，要在短时间内识破这是个什么道术，并非易事。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和郭嘉这小儿的道功，这两天虽然已经接近，但料其还并未超过自己，而对方现在又无法下水来追，自己只要一心认定这是个幻境，守住心神，不生散乱，不为所动，继续踏水而行。

只要捱过了这个道术的时效，自己一旦上了对岸，到时候江宽路远，谅以郭嘉之多智多能，也鞭长莫及，只能徒唤奈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