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各种记忆片段不断冲击着他的识海。

他好似经历了师姐被误会，被献祭的一生。

那种被亲近信任之人指责背叛，钻心蚀骨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捂着仍旧残留着酸涩的心口，神色有些茫然。

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温柔坚毅、对他谆谆教诲的师姐，被抽了根骨，死于凶兽口中，连具尸首都不曾留下。

而他，是帮凶。

季临痛苦地垂下脑袋，心口的衣料被揪起了褶子。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将沉浸在懊悔中的季临惊醒。

“小师弟，你醒了。”

来人正是凌邑。

季临掀开寝被，神色仓皇，脚步虚浮，踉跄地下了床。

凌邑连忙伸手扶住，语含担忧，“你这是做什么？”

“大师兄，师姐呢，师姐在哪里？”季临抓着凌邑的手臂，极为焦急。

他必须见到苏桃，才能缓解此刻的内心煎熬。

凌邑神色略有为难，“小师弟，你昏迷了几日，宗门中发生了一些事。”

季临脱口而出，“师姐她怎么了？”

凌邑眸色复杂，“苏师妹不曾有事，是小师妹她……”

凌邑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看了便知晓。”

-

众多弟子将执法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因今日，是惩处陆云瑶之日。

前两日，据魔族少主君随安交代，长林峰小师妹一早便知晓他魔族身份，但她不仅未告知宗门长老，还对他芳心暗许，为了能够长久相伴，不惜帮他隐瞒身份，潜入宗门。

此言一出，陆云瑶便不再清白。

宗主与长老们虽不曾听信君随安一魔之言，更是为了求证证词真伪，开启回溯阵法，查询了陆云瑶的记忆。

但结果却与君随安的说法相差无几。

铁证如山，陆云瑶勾结魔族，背叛玄冶宗的罪名彻底坐实。

宗主离澈当机立断，定下刑罚，并向全修真界告知陆云瑶所为。

一切快到伏渝来不及反应。

他只能红着双眼，亲眼看着离澈在众目睽睽之下，划去了陆云瑶在弟子宗册上的姓名。

当初收徒时赠与陆云瑶的弟子令牌碎裂，两人间的师徒羁绊彻底消失。

端坐上首的伏渝握紧了拳。

惩戒台上，受到反噬的陆云瑶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让他的心骤然揪起。

“瑶瑶……”

他想要起身，却被离澈按住。

那厢，随着执法长老结印完成，耀眼的金光自惩戒台隽刻的繁复纹路中迸发。

本就半跪在地的陆云瑶此刻的表情越发痛苦。

无数道气流窜进她的筋脉之中，将她的修为生生打散。

剧痛之中，陆云瑶艰难抬起眼，看向高座上，那神情悲悯却又不曾有任何动作的仙尊。

不是说会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到丁点伤害吗？

不是说一生一世都会爱护她吗？

伏渝、君随安、少阳………

骗子，都是骗子！

陆云瑶死死咬住唇，眼里忽然多了几分茫然。

不知为何，她恍惚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她本该在这个由她亲手创造出来的小世界中，过完璀璨肆意的一生。

怎么……如今就成了这个样子？

陆云瑶近乎麻木地在四周的人群中搜索着，掠过那一张张似愤然，似惋惜，似幸灾乐祸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就是固执地寻找着。

直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撞入眸中。

……苏桃？

陆云瑶忽然恢复了点力气。

是了，苏桃！

如若苏桃不反抗，如若苏桃老老实实把灵根和灵骨奉献给她，如若苏桃不私自逃下山去参加修士大比，她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都是因为苏桃！

陆云瑶咬紧牙关，气流在体内的窜动让她眼角的肌肉都在颤抖，但她还是用尽力气，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指，慢慢地指向人群中的青衣少女。

她记得，在得到那只笔时，脑海中的那道声音还告诉她。

她在书中的世界，有一次指哪打哪的机会，只要她在心中默念，并用手指向敌人，自会有人帮她解决问题。

陆云瑶不知道那声音会怎么帮她解决，但既然是超脱书中世界之外的力量，那肯定极为强大。

尽管满身狼狈，陆云瑶还是忍不住笑了。

就算是化神境又如何，没人能抵得过世界之外的力量。

可很快，陆云瑶就笑不出来了。

她的耳边，是少女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最后的依仗，就是它？”

朦胧视野中，一团黑色的小光球正被青衣少女捏在手中把玩，陆云瑶似乎还能听见小光球那生无可恋的求饶声。

她的表情开始碎裂。

“你究竟是谁！”

从察觉到苏桃不是苏桃开始，陆云瑶心中隐约的不安终于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她开始惧怕那个占据了苏桃身体的外来者。

“你该回去了。”

少女的声调波澜不惊，却让陆云瑶脸色大变。

在尾音落下的一刹，陆云瑶清楚地感受到，原本与身体十分贴合的魂魄，竟在此刻摇晃起来！

魂魄不稳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的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不……不要。

她不要离开，她还没让那些背叛她的人付出代价，她怎么能离开！

陆云瑶拼命感受着自己的魂魄，想要与冥冥中的力量对抗，但回馈她的，只是越来越重的眩晕感。

与初来时如出一辙。

天空中忽然乌云翻滚，闪电在云层中穿梭。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天空，却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惩戒怎会引来雷劫？”

“非也，雷劫的雷云不是这般模样。”

惩戒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人群中，迟宿指尖掐诀，被隐藏至深的雷灵根被剥离至浅表。

灵根中涌动的雷灵力与雷云遥遥呼应。

隐隐的闷雷声响在陆云瑶耳畔，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雷电盘踞在云层中，在眨眼间劈下。

“啊！”

陆云瑶一声惨叫，在雷电击下的瞬间，魂魄被迅速抽离身体。

迷蒙间，她恍惚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女声。

“啊啊啊，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