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已死。

苍星晚在火中站了一整日。

作乱之鬼尽数伏诛，丧尸却愈发猖獗。

苍星晚从口袋里摸出一座巴掌大的木雕，目光柔和。

木雕被刻成了边樾的模样，正是她平日最常有的冷脸状态，她的指腹在木雕的脸上蹭了蹭。

异变也正是在此时生出。

遥远天际，掠过一道惊鸿。

耀眼光芒倒映在苍星晚眼中。

苍星晚欲将骨剑掷出，企图挡下这一击，骨剑却是应声而碎。

死期将至，苍星晚也没什么说的。

她一直都知道，最大的敌人不是殷稷。

——但是天道寂芜，还是让她心凉。

这一世，没有败给人，败给了天道。

边樾的怀抱带着她的温柔，把苍星晚挡了个严严实实。

血色如同盛放的花朵，浸染边樾的衣服。

边樾似是想说什么，苍星晚却冲她摇了摇头。

“我都知道，樾樾。”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苍星晚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从边樾对系统之事比她想象中的要了解。

也或许是，有些事，明明她没有跟边樾提起过，边樾却知道。

更或者，是从某一天开始，她忽然就能看见边樾眉心若有似无弥漫的死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苍星晚以为在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她会愤怒，又或者会哭到崩溃，可真的发生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一般。

没有任何感觉。

她的樾樾不会死，苍星晚知道。

苍星晚带着她落入了茂密的植物群之中。

外界之人只见着边樾受伤，却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边樾准备了一大堆遗言，想要告诉苍星晚，但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不想死。

她没办法放下苍星晚一个人在这里。

天府苍家终会离去。

如果她也走了。

阿晚又只剩一个人。

可边樾又不后悔，不后悔去招惹苍星晚，也不后悔挡这一下。

苍星晚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腹部。

过去都是她去挖别人的晶核，兜兜转转，这一招竟有一日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嘲讽。

属于苍星晚的晶核，十二阶，最完美的异人晶核。

漂亮的比这世上最美的钻石还要璀璨。

雨水顺着苍星晚的发丝低落。

苍星晚把晶核按在了边樾的伤口。

悠悠绿光陡然散发耀眼光芒。

“樾樾，你知道吗，我给你的精神小鱼，压制了你的预言之梦。”苍星晚小心翼翼把边樾安放在地上，草木涌动，为她编制出一个守护之环。

“我不聪明，但这次，你没有让我，也是我赢了。”

她还偷看了边樾的梦，大明星的梦里也全是她，除了有时候色了一点。

“生日快乐，樾樾。”苍星晚把精心雕刻的木雕放在了边樾手旁，言语之中尽是缱绻，“你想为我做的，我让你做了，之后……”

“是我想为你做的。”

苍星晚自问不是个温柔的人，她跟边樾一起，大多时候都是边樾哄她，顺着她容易炸毛的脾气。

那这一次，她也顺着边樾。

边樾心中生出无限恐慌，试图抓住苍星晚的手，叫她别走。

可苍星晚却先她一步，凭空腾起。

“天道寂芜，出来受死！！”

一声令下。

丧尸身上的病毒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从每个人身上脱离，想着苍星晚而去。

苍星晚本只有一只红瞳，此刻竟是双目赤红。

“天道寂芜，出来受死。”

精神火焰燃上天际。

寂芜不得不现身于世。

“你本是灾星祸胎，如今不过是顺应天命。”寂芜从未觉得他做错了。

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世界回到正轨。

诸神鬼怪，在他的世界，只该存在于传说。

偏生苍星晚不给寂芜强辩的机会，她失了骨剑，便用精神为剑。

两颗晶核，一颗给了边樾，还有一颗收到天道之力的余波震荡，裂了。

她注定要死，那就拖着寂芜一起死，好过死后让寂芜拿捏她的亲朋挚爱。

寂芜没想到苍星晚会用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对他，“苍星晚，你已经活下来了，边樾也没有死，还要怎么样？”

苍星晚只是冷笑。

活下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成了又老又丑的丧尸，她精心养护了二十几年的头发全都变白了！

现在全世界只有她一只丧尸皇，活下来怎样？

人类会放过她？

丧尸跟满级异人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想活，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苍星晚言语冰冷，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狠厉。

精神之剑燃烧着灼灼火焰，烫的寂芜毫无办法。

对苍星晚动手的那一下几乎是他所有累积，此刻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寂芜的打算本该是除了殷稷，除了苍星晚，人族之中有个许苜蓿，略作推动就能研发出针对丧尸病毒的疫苗。

时间流逝，所有的一切终究会淹没在历史洪流。

但他没想到苍星晚会这么狠，拖着自己也要毁了他。

灾星祸胎，果然是灾星祸胎！

寂芜狼狈闪躲，下一秒，却见苍星晚对他展颜。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天地都要为之变色。

“我是一方天道，你杀不了我。”寂芜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警告苍星晚。

他认为，苍星晚已经做得足够了，他也没有赶尽杀绝。

他们两个人就该相安无事。

而苍星晚在这个世界的寿数他会结算给她。

和边樾两个人安度一生总是没问题。

苍星晚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寂芜，天道究竟可杀不可杀。

无字天书倒数第二页。

——燃烧精神海，天道可杀。

秦云鹤仍旧在低声吟诵每一只血鸟的来历，地府中立，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些英雄之魂所做的。

温书澈立于最高处，看着满地疮痍，抬手致敬。

无数人跟在她之后。

连几岁稚童见了，都抬起了小小的手。

她声嘶力竭，却仍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出：

“向，英雄致敬——”

“也向我们自己——”

曲灯低声唱起。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自她成鬼，再未唱过。

这一刻，她只想为死去的所有人，送行！

陆陆续续有人跟起。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空中出现无数虚影，身披历朝历代的铠甲，他们学着众人的模样，抬手，五指并拢，手背向上，指尖指向太阳穴。

他们生前或许曾是战场之敌，死后却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生前护国，死后为民。

血鸟啼鸣，化作血光，冲破云霄。

天光乍现。

是离别之光，亦是新生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