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早就在铜牛发出鸣叫时就已经没有心思畅游在他自己诗的海洋当中。

哪怕他一下又一下的试图尝试再念两句诗，或者干脆不再掩饰，赤裸裸的用诗词来诅咒这些邪恶的衣冠禽兽。

可是那一声又一声，铜牛的鸣叫多么动听。

这种动听的金属嗡鸣声总能让他想到其内部受刑者的哀嚎。

牛叫声越是高亢，那么内部的人显然叫喊得就越发痛苦。

身下的炭火被人燃起，火焰炙烤着他的背部。

有强壮的厨师在在一旁摇动着烤架。

每一次与火焰的接触都会让这位可怜的诗人嘴里像野蛮人一样吐出大量诅咒辱骂的话，再也不复一开始的一星半点的风度。

“你们这些畜牲！残暴不仁的统治者！”

“你们根本不是人！披着人皮，比野兽还要残忍！”

“我干你们的#1#”

“勾娘养的##！我诅咒你们下地狱！”

“不用等到来世！你们这些可恶的屠夫一定会受到天主的审判！”

“啊啊啊啊！”

旋转的烤架在火焰上翻腾，使猪的表面皮肤开始变色。

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次火焰的刺激都能使对方屎尿狂飙。

这一幕，让某些想要近距离观看的贵族们望而却步。

他们站在烤架周围，掩着口鼻，神情中既嫌弃又是兴奋。

“这样子就可以让他肚子里干净一些了，我就说了，那些废物根本无法让这只猪打理干净。”

“这还用你说？我从刚才他精神气十足的念诗中就感觉他肚子里还有很多存货了。”

“没关系，火焰会净化一切。”

“说到唱诗，虽然现在没有像刚才一样让人有仿佛身处云端的感觉，但不得不说，诗人就是诗人，伴随着铜牛的鸣叫，现在发出的尖叫声也这么动听。”

“嘶！”

一名八字胡，身上打扮优雅得体的高瘦中年贵族做出了侧耳倾听状，

“这是——烤肉最美妙的滋滋声！”

坐在上方的国王听了这位贵族的话眼前一亮，神情中有着赞许之意。

没错！烤肉的滋滋声！

多么美妙，烤一下叫一声，

充分的向众人展示烤架上的食物是多么新鲜。

“一分熟！”

烤架被短暂的抬离了火焰，摆在众多贵族面前，以给重口味的贵族们品尝的时间。

已经精疲力竭的猪在在烤架上仰面朝天，惊恐的望着围拢过来的一个个贵族。

他们神情贪婪，有些人眼中则闪过好奇之色。

无助的猪猪被勾在铁架上，看着刀叉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一个个嘴角挂血，脸上洋溢着虚假伪善笑容的贵族啊！

多么像迷失在黑暗森林里的孩子面对一颗颗围绕着他的高大树木，让失路的孩子感到万分的恐惧与彷徨无措。

孩子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跑，不停的碰撞、跌倒。

他高声奋力呼喊，不希求一丝一毫的希望，只想要听到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回音。

可是在这黑暗森林中，黑暗注定要将迷路的闯入者淹没。

直到这时，冒冒失失，天不怕地不怕秉承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闯入的小男孩才会意识到自己踏足这片森林是多大的错误。

光明无法穿透笼罩在树林上方的迷雾，圣歌也不能为这里带来上帝的光芒。

阴风呼啸，高大的怪树弯下它们那可怕的枝干，沙沙的树叶一片片拍打在他的肌肤之上，让他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等等！这黑暗中似乎有光？

他听到了那柔美娇嫩的声音，落入耳中，就像沙漠中汪洋的清泉。

“不！你们不能这样伤害一个人！”

“哪怕他真的应该死亡，也应该迅速而仁慈的方式，不应该这样折磨人！”

“人……怎么能吃……”

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看着这满座疯狂的贵族，从没想过往日里温情的面纱下竟然掩藏着这样的疯狂和残暴。

从前，她从没有这样深入的接触这群人。

她生活在仿佛童话中的世界，周围的人教她仁爱与礼仪。

在她的印象中，贵族，既然凌驾在平民之上，那么一定品行高洁，德智双全。

同时，接受平民们供奉，被他们抬起的贵族们也应该对下属的平民们负担一定的义务，作为他们的引领者而存在。

就像父母之与孩子，牧羊人之于羔羊。

是了！牧羊人！

她曾经到过牧羊人的家里。

当天，牧羊人宰杀了两只羊用以招待她和她的侍从。

牧，多么神圣而高大，充满上位者威严的一个字。

可是现在，它在爱希尼亚眼中却显得有些可怕。

她曾经听人比喻：

国王、贵族们管理百姓，就像牧羊人牧守群羊。

牧羊人站在山坡上，脚踩草地，背靠大树，吹动着他的笛子或者口琴，多么浪漫的事！

可是现在……

人，怎么能和羊一样呢？

人，怎么能和畜牲比较，以至于被当成畜牲呢？

她的哀求打扰了大家的兴致，所有人都望向她。

“爱希尼亚，你难道认为你是对的，而我们都做错了吗？”

坐在王座上的国王声音中充满了威严，看着下方因为一个犯人，神色中甚至显得有些可怜的女儿，眼中满是怒其不争的失望。

来自父亲失望的眼神让爱希尼亚突然感到惊慌失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突然很后悔自己没有和那些大师们学过辩论技巧，以至于口齿如此笨拙。

“公主是不能和人家争辩的，这会失了体面，所以公主也无需像我们这样的下人一样学一些嘴皮子上的功夫。”

年轻的女仆曾对着爱希尼亚说道。

而站在王后身旁，看着在下方跑来跑去，如今彷徨无措像个小丑的妹妹，依尔乌拉公主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时候，忠厚的守护骑士江明站了出来。

“陛下请见谅，公主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有所吃惊也是正常。”

“这也恰恰证明曾经公主受到的某些身边下人的影响有些不对。

如今有我在她的身旁，出了王宫，我一定会保护公主和王家的颜面与尊严！”

国王随意的点了点头，命令侍女们将公主再次拉回座位。

江明面对公主身旁的下人们，则开始了严厉的教育。

听着耳边铜牛不断发出的嗡鸣声，想到她们曾经的某位同伴的悲惨遭遇，所有下人都是战战兢兢。

而诗人随着公主的身形被那高大的阴影所覆盖，他的世界也再次失去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