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地球上的七十亿人全部被汇入同一场梦境。

猩红的血月悬挂在天空之上，在那漆黑的天穹之上，是由牺牲铸就着的王座。

他经历了无数牺牲，他践踏了无数牺牲，如今，他将要带来最后的牺牲。

“…………”

“我知道了。”

在听完对方的讲述后，男人的语气一如往常，但这也是最为反常的地方。

在察觉到凯文的态度之后，人工智能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梳理刚才的讲述是否遗漏了什么。

否则，在完全知晓了那一世界泡的始末，并且听闻那位梅博士的临终祝愿后……

他为什么会毫无反应。

凯文的行为不符合她记忆中的形象，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苏羽也不符合她记忆中的形象。

在自己脱离世界泡之前，她清晰地察觉到了，世界泡内，梅博士的消失。

即使是羽兔也没有那种能力，唯一的人选只有身为终焉之律者的苏羽。

这是唯一符合逻辑的事情，五万年前梅比乌斯和梅就已经推算到了这一步。

苏羽会彻底不顾一切，复活逝者。

世界蛇需要阻止他，甚至杀死他，这是早已制定好的计划，甚至于，他们早早就在终焉身上刻下封印。

而如今……

凯文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梅博士也没有执行计划的心思。

人类的感情对于普罗米修斯来说，还是太过复杂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凯文的不满。

“你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

“没有。”

凯文双手环抱，闭上眼睛说道。

“圣痕计划即将被她们破坏，最后的战斗对你来说，有害无益。

趁早离开吧。”

凯文的行为再次让普罗米修斯感到疑惑。

他到底赞不赞同苏羽的行为，又为何放任圣痕计划被破坏？

在翻阅了羽兔传递给她的数据后，普罗米修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奥托·阿波卡利斯……

凯文这样的人，居然会相信苏羽会复现这样的奇迹吗？背负一切，【救世】的英雄……居然会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不知为何，身为人工智能的她，居然感到了愤怒。

凯文他辜负了梅的期待，背离了她的计划，将此前所有的牺牲当做了儿戏……

她未能知道，她的旧友也相信着苏羽。

世界泡内，梅博士为五万年前的傲慢抱有歉意。

而真正的梅博士，在临近死亡时，她的心中也闪过了一丝期待。

期待着，崩坏不复存在，她和凯文能够平凡地生活下去……

这是作为逐火之蛾的梅博士，绝对不会有的期待。

但，仅仅是作为梅，她也有着期待。

如此复杂的情感，对于普罗米修斯来说，还是太过复杂了。

“那么……你呢？”

“……”

凯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此刻他们并没有在一个频道之上。

“离开这里……你们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凯文比谁都明白，苏羽想干什么，他想要达到的结局有多么困难。

但是，他愿意相信……

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陪着苏羽到最后一刻。

他会和苏羽一同赴死……

这是他的任性，作为人类，更是作为苏羽的朋友。

凯文的话语依旧如往常一样，很久以前便是如此，他和苏羽都不善言辞，习惯将一切埋藏心底。

但凯文如今的样子对普罗米修斯来说，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我不理解。”

普罗米修斯终于明确地表示了她的疑惑，凯文甚至没有为梅感到一丝悲伤。

“梅博士说过，你是一个孤独的男孩……

可你却连一刻也没有为梅感到悲伤，背离了她的计划与期望。

你……到底想干什么？”

普罗米修斯直勾勾地看着凯文，试图从这张冰块脸上看出什么，但凯文显然令她失望了。

“你口中的那个她，为人类付出了一切。

但我不会……”

此刻的凯文，在羽兔和普罗米修斯眼中是如此的陌生。

他不再像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人……

和朋友一起赴死的人。

“无关乎抉择，无关乎未来，甚至无关乎此后的未来!

我将生命压进枪膛，只为和他一同迎回黎明!”

（凯文股大嘘——）

这是凯文的任性，但这绝非这任性。

凯文太了解苏羽了，逐火之蛾的大家都是极致的浪漫主义者，在残酷的理性之下，是他们无法掩藏的感性。

这是五万年后的她们所欠缺的……

所以，他的谎言从一开始，就只能欺骗她们。

凯文是一个纯粹的人，苏羽也是如此。

无论他们的结局如何，世界都不会再受崩坏的侵扰，所谓的代价，苏羽一开始就已经支付。

苏羽和凯文不同，他是一个极致善良和极致恶的人。

这份纯粹而又极致的恶，只是对他自己。

“难以置信……你真的是凯文吗？”

凯文带来的冲击一时间差点让普罗米修斯的CPU烧毁。

作为被众人裹挟的英雄，凯文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他却做出这样无比任性的决定。

“仅凭她们，可能无法达到你的期望。”

一直以来，不发一言的羽兔开口了。

她从未想过，自家尊主会露出这样一面。

但凯文显然不愿在和她们交流了，刺骨的冰冷传来。

…………

下一刻，唯有在王座之上的凯文，孤独地沉默着。

冰冷的大厅，原本十分微小的声音在此刻也异常明显。

仔细听去，似乎是某种细小之物掉落在地的声音。

细小的冰晶闪烁着光辉……

无论表现地再坚强，未来终究是未知的。

而他却再一次失去了梅，并且让她失望了（自认为）。

此刻的凯文，不再是【英雄】，也不再是【英桀】。

他只是凯文，脆弱而又孤独的男孩罢了。

“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嘲笑我的软弱吧……”

无人能够回应凯文的呢喃，但如果真的听到的话，苏羽肯定会狠狠地嘲笑凯文，说不定还会生气地往死里揍他。

毕竟……

凯文已经当了很久的英雄了，这一次，这个英雄该让他来当了。

所谓代价，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