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虚幻的身影如同刚刚被建模出一般，从最底层开始向上构建，最终结合成一个戴着眼镜的文弱身影。

这个人的样子，是宋知文。

然而吴悼和陈一遥并不认识他，所以两人都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他的出现如此突然，在吴悼的眼中出现宋知文的身影时，吴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的存在感并没有从无到有的过程。

这个人一直都在这里。

只不过，是自己从来没能分给他一丝注意力，此时他主动暴露身形，这才造成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假象。

吴悼觉得心惊。他看着眼前的宋知文，这人的脸是属于人类的，只是比起真正的人类而言，他的皮肤显得更白，也更透明。

让人联想到鬼魂。

“你……”

眼前人不知是敌是友，吴悼下意识把陈一遥护在身后。

“终于见面了。”

然而，宋知文笑了。

他的表情满是欣慰与怀念，这种感情外露，不掺杂任何杂念，以至于吴悼立刻就感受到了真挚。

接着，那人的样子又变了。

他的脸迅速变化着，无数相似又不相似的影像重叠，像AI数次重绘人像产生的效果。终于，在层层叠叠的调整之下，他的外貌和身形固定下来。

那是一张和吴悼极其相似，又成熟许多的脸。

他们站在一起。

两人身高相似，容貌也相似，甚至他们都流露出一种死水寒潭的气场，在那不会出现任何过度表情的两张相似的脸上，鱼腥气交织，生出一股让人发颤的恐怖。

如果被那两双泛出死意的鱼眼注视，恐惧的电流将流经周身。

陈一遥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如果白石医在这里的话，他也绝对会惊呼出声。

并且，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金鱼。”

——

世纪医院。

此时，原本冷清的医院陆续接收到了满脸呆滞的患者。

几乎整个塔中城的怪物全部收到指示，挤向这座外表圣洁纯净的圣所。

看着不断涌入的、脸上充斥迷茫的怪物们，吴少勤缓缓皱起了眉头。

方才院长在办公室听取查房的汇报时，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一定要遵守医院中的各种规则。

院长的语气中带着期待——他向来是个愉悦犯。

看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吴少勤扯了扯紧绷的领口。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一种几乎要化作实质的不安即将吞噬他。

潜意识在告诉他，他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不做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后悔。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一言以蔽之：就是直觉。

然而，吴少勤向来是不相信直觉的。

对他而言，直觉只是靠不住的东西，这种涉及到运气的东西向来都是虚无缥缈的。让他听信直觉做事，就等于把主动权交给命运。

但是……

吴少勤挠了挠头，在他印象中，似乎知道有某个人很喜欢凭借直觉做事。

但是那个人是谁，他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来自潜意识的焦灼还在干烧他的理性，他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败给了这种焦心的感觉。

他走向电梯，按下病房所在的楼层。

……

随着怪物们的入住，病房也逐渐变满了。

那对男女病人所在的房间本不是双人间，但不知为何，吴少勤下意识没有往那两人所在的房间安排住户。吴少勤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多此一举。如果病人继续增加，所有病房排满是迟早的事情。

想着，吴少勤敲了敲病房的门。

里面并没有回应。

“开门。是我。”

吴少勤低声道。

然而这次，还是没有任何人出声。

有几个已经办理好入住手续的病人在吴少勤周围恶意满满地驻足观看。吴少勤察觉耽误不得，于是直接找出钥匙，利落地打开病房的门。

吴少勤打量起病房内的情况。

即使他是医院的管理人员，也不能掉以轻心。虽然有规则束缚，但病人依旧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虽然他最后发现自己的谨慎只是多此一举。

在安静的病房内，只有一个娇小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

而房间内本该存在的另外一个病人——则是不知所踪。

吴少勤没在意另外一人的动向，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不是那个家伙。

借着从病房门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吴少勤打量起这个女性病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认识这个人一般。

可是现在看来，这股熟悉感却淡得像烟雾，一不留神就飞向无法窥见的高空。

“哈……”

吴少勤叹了口气。

他突然感觉，自己选错了选项。

他就不该听信直觉，多此一举。

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没有中途放弃行动的道理。

于是吴少勤推搡了一下那个熟睡的身影，想让她醒一醒。

吴少勤错估了她的睡眠质量。

无计可施的吴少勤抓挠了一把头发，想着如果再磨蹭可能就来不及了，于是他单手把她搀扶起来，拖拽着走出病房。

——

“你是金鱼？”

吴悼冷静了一些，平静地问出自己的疑问，他知道，既然对方来见自己，那自己的疑问想来可以得到解答了。

“是的。”

他听到那个人这么对自己说。

“那么……”吴悼沉吟了一会儿：

“你是爸爸，还是哥哥？”

金鱼苦笑了一下，他朝吴悼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吴铭。铭记的铭。”

“哥哥。”吴悼听话地和他握了握手，还乖巧地叫人。

虽然吴悼不敢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但他知道自己爸爸的名字。

他的爸爸叫做吴讳，所以吴铭应该是他的哥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玩家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吴铭轻轻刮了刮自己的脸，讪讪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可能要慢慢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