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顾虑再三不过是因为将其放在了心上。

希望自己能够猜中她的心思，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又希望能够给她寻得庇护，让她有枝可栖。

说白了，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想护着她。

留给华云祁思考的时间并不多，电光石火间，他便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清修媛，身怀皇嗣，甚为辛劳，晋为昭容。”

华云祁此言一出，其身边的皇后脸色即刻变了。

这不过月余，

镜棠轩的这位，位份变得倒是快。

先从修仪降为了修媛，

现下，圣上又将其位份给升了回去，

且，这回她得的位份乃是昭容，便是比之前更要高两级，

身在昭容之位，他日诞下皇嗣后，便是能将皇嗣养育在身边的了。

皇后面色不悦，这么多年了，这后宫之中还从未见过升得如此之快的。

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苏青妩便能从当初的小小美人一路爬到了九嫔之中的昭容...

得以晋升的嫔妃从座位之中起身，缓缓走到了梧桐殿的正殿中央，向圣上行礼。

坐在华云祁左侧的皇太后先是看了看下头的几位，而后又瞄了瞄不远处的中宫与圣上。

此时此刻，她心中明镜儿一般。

宫宴便是这般，无非是臣子向圣上表忠心，后妃一连串地献上赞美之言，

听着不绝于耳的恭维之言，或是真心，或是假意，苏青妩只觉得甚是无聊。

现下，苏青妩怀着身子，坐久了便觉得腰肢不适，且这胸口也是憋闷得厉害。

“秋月，秋水，你二人跟着我前去更衣。”

苏青妩侧过脸，低声对身边的人开口说道。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苏青妩再出席这般场合，总是会额外将秋雨与阿满也带上。

便让这二人在外头守着，图个心安。

苏青妩站起身来，莲步微挪，移到众人之后，在秋水与秋月的搀扶下缓缓往外走去。

出了梧桐殿，苏青妩方才觉得外头的空气甚是香甜。

“现下，臣该唤娘娘为清昭容了。”

身后传来说话声，苏青妩循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自家父亲，苏尚书。

苏尚书缓缓走上前来，待离苏青妩只有大约五步距离的时候，他恭敬地对苏青妩行过了礼。

“臣见过清昭容娘娘，给娘娘请安，恭贺娘娘身怀龙嗣，晋升位份之喜。”

苏青妩面上带着浅笑，

“苏尚书，起身罢。”

苏尚书听着苏青妩这般说，心头瞬时间浮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虽说，她如今是圣上身边的清昭容娘娘，但是，说到底，她也是他的女儿，

就从方才她脱口而出的六个字，苏尚书感觉到的便是疏远与陌生，

这一刻，他耳边不禁回荡着自家夫人所说的那一句，

“老六与老七相比，到底老六与咱们亲厚些。”

想到这一层，苏尚书心中也有了数。

就在苏尚书心中盘算着如何开口更为妥当的时候，苏青妩抢先了一步，先将话说了出来，

“其实，方才我起身离开的时候，余光便瞟见了父亲您也跟着站起了身。

您一路随着我出来，我便也是故意放慢了步子等着您，

这，算不算咱们父女二人的默契呢？”

苏青妩顿了顿，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苏尚书看着苏青妩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好似看到了已故的那位。

“让我猜猜，父亲追着我出来，是要与我说些甚呢？

我是个愚笨的亦是个心直口快的，若是一会儿说错了，您也莫要往心里去。”

实际上，苏青妩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会惹得自家父亲不悦，

接下来，她要说的这一番话，憋在心中许久了。

“如今，我怀着身孕，父亲与嫡母便想着将六姐姐送进宫来。

试问，六姐姐进了宫，是为了帮我固宠，还是为了分宠？

若是固宠，那大可不必，我如今有着身子，日后不论是生下皇子还是公主，都算是余生有靠了。

若是分宠，那更是多此一举。”

苏青妩盯着苏尚书，眼神之中几分清冷与笑意。

“父亲为官数十载，这后宫之中的女子是何样的姿色，父亲应当是明白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凭六姐姐的容貌与脾性，便是进到这后宫之中也长久不了。

且，您再想想，后宫之中有两个苏家的女儿，圣上为着平衡，可会两个都宠吗？

自然要冷落一个，搞不好两个都要冷着。

您在官场上真知灼见，头脑清晰，但怎在这事儿上便转不过来了？”

苏青妩语气淡淡的，但每一个字都说在了点子上。

苏心净，她真是个老六。

就凭苏心净那眼高于顶，虚荣浮华的脾性，以及有脑子跟没脑子并无二致的行事作风，

若是这老六能得宠，那王八都能跑了，公鸡都能下蛋了。

苏尚书听着苏青妩这般言论，一瞬间好似醍醐灌顶一般。

醒悟过来了后，他看向苏青妩的眼神带着几分歉意。

“当时，你母亲说你只身一人在后宫，如今又怀了身子，孤苦无依，

与我提议了将老六送进宫来帮你...”

苏青妩摆了摆手，打断了苏尚书的话。

这般真假掺半的言语，便不要再说了，她实在是不想听。

“当初，不愿让苏心净入宫遭罪，便从家中把人人不待见的我拎了出来。

前尘往事，我本都不愿再提。

如今，看我一路高升，看我身怀龙嗣，便又以为这天家富贵是唾手可得的，想送自己嫡亲的女儿进宫来分一杯羹...”

苏青妩说着，心中都觉得无奈。

这样的行为，分明就是只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

苏尚书见苏青妩面上萦绕着几分怒意，连忙好言好语地开始哄了起来，

苏青妩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他的父亲，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眼前的人是这般陌生。

“是父亲糊涂了。”

苏尚书开口便说自己糊涂。

其实呢？

是真的糊涂吗，并不然。

不过是该糊涂的时候糊涂，比如她小娘刚生产不久被苛待的时候，比如她在苏家被欺辱被孤立的时候....

不该糊涂的时候，苏尚书便是清醒得好似局外人一般。

比如，现在这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