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宫中，

柳墨霏静静躺在床榻上，她眼前闪过一幕幕儿时的画面。

看见了已经逝世的祖父对她笑着摆手，好似招呼她上跟前来一般。

柳墨霏笑着，灿烂无比。

春蝉与若萍守在自己主子的身边，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她二人都知道，自家主子现下的模样，大抵上便是回光返照了。

春蝉拉着若萍走到了外间，随即悄声开口问道，

“圣上那边可去找过了？

怎的这都半个时辰了，圣上还未到呢。”

听到春蝉这般言语，若萍为难地摇了摇头，轻声回，

“又差人去催促了，这一个上午大概得找了有三四回了。”

若萍的言语之中很是无奈，两人相顾无言。

太医为柳墨霏切过脉象，摇了摇头，面上尽是无可奈何。

中宫的身子，此时已是回天乏术，油尽灯枯了。

三公主殿下如今尚不满周岁，不过八个月的孩儿，

乳母站在中宫娘娘的床榻边， 三公主则是由乳母抱着，明亮的眼眸之中尽是孩童的天真与不谙世事。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华云祁的身影方才出现在了安平宫。

他面色凝重，缓缓走进寝殿之中。

见到华云祁身影的那一刻，柳墨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久违的光彩，

只不过，这光彩转瞬即逝。

“圣上...”

柳墨霏颤抖开口，声音有气无力，

“躺着罢，莫要起身了。”

华云祁淡淡开口。

见到圣上来了，春蝉带着安平宫一应的伺候之人退了下去，将这最后的时间留给圣上与自家主子。

待人都退了去，柳墨霏方才开口，

“这一回，臣妾怕是...怕是要先走了。”

柳墨霏强打着精神，想要坐起身来，

华云祁见状，连伸手扶住了柳墨霏的肩膀。

柳墨霏看了一眼华云祁，而后面上浮起几分浅笑，

“圣上已经许久没有与臣妾有过肌肤之亲了。

大约，圣上的心里已经厌了臣妾也弃了臣妾了罢。

若不是臣妾病重，怕是…怕是也逃不过…”

柳墨霏剧烈地咳着，话都未说完整。

听到柳墨霏这般言语，华云祁不言亦不回应。

他知道，眼前之人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说违心之言。

当真，是厌了弃了。

若不是她病重，若不是念着最后的情面，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圣上不回答，臣妾心中便也都是知晓的。

当年，臣妾刚到圣上身边的时候，那时候，圣上尚是太子。

这么多年，圣上以为臣妾不知吗？”

“不知什么？”

华云祁反问，

柳墨霏抬眼，看着华云祁，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好似要将华云祁看穿了一般。

“圣上心里头，怨恨先帝。

所以，先帝扶持臣妾的母家，圣上继位后，便从柳家下手，

在前朝，柳家虽占着侯爵之位，但在众人眼中不过是徒有虚名。

在后宫，圣上也是百般轻忽怠慢臣妾。

臣妾是柳家嫡出的女儿，是中宫，是先帝金口玉言许给您的正室之妻，

臣妾这般，竟比不上那位，户部尚书家妾室所出的小小庶女...

圣上，便是这般糟践臣妾，糟践我柳氏....”

柳墨霏一下开口说了这许多，一时之间有些气喘，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华云祁的袖口，

许是因为过分用力的缘故，关节之处都呈现青白的痕迹。

华云祁听着她的言语，看着她这般举动，

心中莫名烦躁。

他眉头紧锁，将手抽了出来。

“是你柳家儿郎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不可入朝为文官，亦不能上马为武将。

若按照你的话来说，先帝对你柳氏的宠爱，已经够盛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已经身居中宫之位，你柳家仍不满足。”

华云祁顿了顿，

柳墨霏方才开口提到了苏青妩，华云祁便想到了那位。

“还有，你只说你自己，莫要牵扯旁人。

贵妃很好，行得端坐得正，

不似你，手中染着无数枉死的婴灵。”

此时此刻，华云祁已经极为厌恶了，打心底儿里的厌恶。

想到先前查明的那桩桩件件，他心中便发凉。

这样的人，怎配为中宫，怎配为大燮朝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柳墨霏听着，笑着，眼中的泪不知怎的便流了下来。

她心中一片悲凉，

想来，她这一生，原本就得不到一圆满。

没有为母家生下皇子，亦没有得到圣上的垂怜。

进宫后，她便再没有了家，

母家不是家，安平宫亦不是家。

夫君不喜，穷尽半生最后得了个不中用的女郎…

一切，事与愿违，阴差阳错。

越往后想着，柳墨霏的心中越是不甘不平。

华云祁没有在安平宫待多久，便离去了。

他心中发闷，不愿再与她多说半字。

华云祁离开后，柳墨霏恹恹地靠在软垫之上，懒得动，也没力气动。

春蝉与若萍看着自家主子，眼神空洞，气息微微，

“主子从昨日起到现在，一口饭都没用。

现下已经是下午了，便是常人一天半未用饭也是不行的....”

“水也是浅浅喝两口，这药更是怎么端上前来，便怎么拿下去...”

若萍与春蝉窃窃私语，面上尽是担忧。

就在这时，柳墨霏的声音传到了耳畔，

“将琅儿给...给本宫抱来...”

“本宫想...想要与自己的女儿单独待一会儿...”

春蝉闻言，连去将琼琅公主抱了来。

柳墨霏很是费力地将琼琅抱在怀中，

八个月的孩儿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只见，琼琅挥着胳膊蹬着腿，怎么都不肯安生呆着，同时还伴随着哭闹。

“罢了...罢了。”

“和她父皇一般，无情心冷…”

柳墨霏大失所望，她挥了挥手，春蝉连忙将琼琅公主抱去给了乳母。

待春蝉将公主交给乳母而后再返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床榻上的主子双眼紧闭，头歪向一侧，

看到自家主子这般，瞬时间，春蝉只感觉自己的腿脚好似灌了铅，挪不动步子...

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她将手放在自己主子的鼻尖前试探鼻息。

伴随着一声惊呼，紧接着悲怆的哭声响彻在安平宫的寝殿内，

外头的人急忙进了来。

“皇后娘娘，薨了。”

春蝉跪在地上，朝着自家主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