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福酒楼出来，于大山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了。

过去大家在田间地头闲聊，说起镇上铺子的大掌柜什么的，那都是尊敬有加的。

偶尔来镇上一次，遇到哪个铺子的大掌柜都不敢开口说话，只敢跟小伙计搭句话。

可今天他是真开了眼了！

这眼还是他亲娘给他开的！

他怎么不知道自家老娘还有这一面呢？

往常老娘受不得委屈，别人一个白眼一句难听的话，她就受不了了，回来跟自己说话就要掉眼泪，一掉眼泪就得喊一句：“没了你那死去的爹呀！”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老娘好像很久没喊自己老爹了？

以前娘说话总是软软的，谁都不敢得罪，也告诉自己，出去了跟人说话要笑，凡事都要忍，不能跟人起冲突！

记得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村里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追着自己屁股后面骂自己没有爹。

他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跑去跟那几个孩子打了一架，结果回家后，娘没管自己受没受伤，拿着棍子又把自己打了一顿，骂了半宿。

到现在他还记得娘哭着翻来覆去的说：咱们娘俩儿孤儿寡母的，没人撑腰，你怎么能出去得罪人呢？

他记得自己说：没人撑腰，我给您撑腰！

娘哭着说：你还这么小，能撑个什么腰……

那天晚上，娘反复让他保证，再也不跟别人起冲突了，再也不得罪人了……

好像也是从那天开始，自己就不想说话了，说什么呢？

给别人赔不是吗？

明明自己没有错，娘却要拉着自己挨家赔不是！

从那天起，大山觉得自己的腰就没直起来过了……

可是刚才在同福酒楼里，娘那是在干什么？

还有那天二狗想借车的时候，娘那是什么态度？

放在过去就是自己不愿意借，娘也得把牛车借给别人！

往常自家粮食都紧张，一家人都吃不饱的时候，别人来借粮食借鸡蛋，娘二话不说就借出去了！而且从来没去要过！

现在娘真的是变了，她好像不怕得罪人了！

大山的鼻子有点酸：要是那次自己和别的孩子打了架，娘也能这样不怕得罪人，该有多好！

韩翠珍不知道大山在想什么，其实这才是真实的她！

上一世，婆婆恨不得把孩子的爸爸拴她裤腰上，自己几乎是带着孩子自己过一样！

刚开始自己遇到了事儿受了委屈，回家跟孩子爸爸说，没想到不但不会得到安慰，还会受到婆婆的嘲讽：自己没本事，只会靠男人！

所以韩翠珍后来明白了：凡事只能靠自己！

逼不得已，为了自己和孩子不被人欺负，她只能逼着自己说话做事越来越强硬泼辣……

大山半天不说话，韩翠珍转头看到他眼睛直勾勾的愣神儿，估计他在想刚才的事儿，就轻轻拍了一下大山的后背说道：

“知道为什么娘不怕杨掌柜不要咱豆腐么？”

大山回过神：“为什么？娘您刚才跟杨掌柜谈生意的样子……”

“怎么了？”韩翠珍紧张的问，莫非便宜大儿觉得自己像无理取闹的泼妇？

“儿子觉得很好！还有那天您骂二狗的时候，其实我早想那样骂他的！只是您以前不许……”大山一边说，一边看韩翠珍的脸色，生怕她又哭起来。

韩翠珍点头：“大山，娘想明白了，人一辈子不能总是委屈求全的。

要是一辈子都弯着腰过日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以前你跟着娘一起受了不少委屈，以后咱直起腰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咱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了！

娘也一把年纪了，以后就想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爽快怎么来！”

“好！”大山不由自主把腰杆挺直了。

“嘿嘿，娘，您现在不怕得罪人了，是不是因为表舅能给您撑腰了？”大山想了想问道。

“那倒不是！娘还需要你表舅给撑腰吗？我的大儿长大了，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能给娘撑腰的只有你！”韩翠珍道。

“嘿嘿，娘，你放心，以后有我给您撑腰！”大山把这句话又说了此生第二次。

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否定，而是韩翠珍的信任：

“那当然了！有我大儿在身边，娘什么都不怕了！”

……大山的眼睛红了红，被娘信任肯定的感觉真好！

挺直腰杆的感觉真好！

“现在咱做的豆腐是个稀罕物，所以咱不怕谁家不要，咱得这么想：

如今咱能想着去谁家问问他要不要豆腐，就是给谁送钱的！

谁不要那是他的损失，咱二话不说，拎着豆腐就走！”

大山：娘，还可以这样玩儿？

后面又走了几家饭馆，不但把剩下的三十来块豆腐卖出去了，还跟饭馆签了供应合同。

明天光是给这几家酒楼饭馆，就要送140块豆腐，村里还得留出来四五十块……

不行，家里豆子不够用了，看来自己的开心农场也得考虑一下种点豆子了！

娘俩送完货，先去粮铺买了十石豆子，让掌柜给安排送货。

韩翠珍是这么想的，即使开心农场也能种豆子，也得不时从粮铺买豆子，不然豆子的来源引起怀疑就麻烦了。

所以这一次她多要了一些，到时候时常往里加一点儿农场出产，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有了这么多的订单，韩翠珍担心家里两口锅和两个大缸肯定不够用，于是母子两个去杂货铺又买了两口锅，三口大缸。

看着三口大缸，大山心疼自家牛，一个劲儿吸气，韩翠珍干脆加了钱让杂货铺给送货。

拐去木匠家又定做了几套豆腐盒子什么的，不然以后订单再多了不够用的，到时候现做肯定来不及。

韩翠珍和大山今天只送了几家比较大的酒楼饭馆，这也是怕突然订单太多，家里就靠大山和自己，俩人肯定忙不过来。

她可以想象到，过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自家的豆腐了，生意会更加好的！

想想磨黄豆也很累人，到时候大山一个人推磨可受不了，索性又买了头毛驴帮忙拉磨。

毛驴力气小，所以价格也便宜，只花了韩翠珍二两半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