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他们在客栈中待着的最后一个夜晚。

舒音并没有去休息，毕竟她这算得上在梦里，没有必要在梦里睡觉。

于是，她便在夜深人静之时，轻巧地跃上了客栈的屋顶，吹吹风，赏赏月，很是惬意舒适。

若要是有琴有酒，想必更好些。

她不太知道这梦境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如今结局中真正害她的幕后黑手已经出现，为何却还不醒来？

正思索着，身旁相隔一米之处，一个身影坐下，舒音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邵妄。

他坐下之后，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好像只是来赏赏夜景，和昨天晚上一样。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对于舒音来说，这个在书中的邵妄还算是个陌生人，就算是主动开口活跃一下气氛，充其量就是一些没营养的尬聊。

大可不必。

最终，还是邵妄主动开口。

“舒音师妹。”

他唤了一声，没有什么感情，在这寂静的夜里，语气如同夜风一般凉。

舒音侧头看了他一眼，“师兄有事？”

“你希望，这条蛟龙得到怎样的处理？”

舒音并不打算将自己的事情和他说太多，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付出应有的代价就好。”

这蛟龙既想要她的命，那便让无尘真人处死它。

至于薛晴雪的事情，她倒是有点拿捏不定要不要和师尊提。

因为她尚还没有见过书中的无尘真人，不知道书里的师尊是否也像现实一般偏爱她。

若是书中的师尊偏爱薛晴雪，那便不可能处罚她，但左右是梦，她也没那么在乎。

可她未曾想到的是，一旁的邵妄却说道，“就这么放过她么？”

即使他没有说出薛晴雪的名字，舒音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舒音目光坦然，“口说无凭，我没有证据。”

这些都是她的推理与猜想，蛟龙也没有正面回应过，就算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不能保证别人就会信她说的话。

“我可以为你作证。”

“包括她给你下药，私下与入魔蛟龙交易。”

他的话很简洁明了，并且，若是修仙界弟子与入魔后残害世间的魔物勾结，那可是不小的罪名。

轻则废掉灵脉逐出仙门，重则审判后处死。

听了邵妄的这两句话，舒音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书中的邵妄，还是真实的邵妄入了她的梦了。

要不然他为何要帮她？

书中，两人关系一直一般，邵妄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她，她以为他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为何帮我？”

邵妄没看她，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世界上最遗憾之事是什么吗？”

遗憾？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常见到每个人生命中至少会遇见一件遗憾的事。

而每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就像现代世界中因为意外去世的音乐家舒音，她的遗憾便是她的父母未能见证她的成功。

又如书中那个被写定结局的舒音，她的遗憾应当是最好的一切都过于短暂，稍纵即逝。

舒音看了邵妄一眼，后者仰头看着天，不知在和哪颗星星对视。

“若你问我最遗憾的事，那可能是错过吧。”

她的父母早年逝世，错过了她被世人追捧，全球音乐会巡演的门票供不应求。

她之所以如此热爱音乐，且能做出如此大的成就，不单单只是因为天赋。

更是因为她的情绪表达穿插在五线谱之中，依靠每个跳动的音符抒发得淋漓尽致。

在现代世界，她和音乐相互依靠，像是鱼离不开水，人离不开氧气。

“嗯”，邵妄低低应了一声，“在我看来，遗憾是年少成名，可越到后来越发力不从心。”

永远无法超越那个年少之时的自己，以至于往后的每天都生活在曾经的自己的阴影当中。

难不成不算是遗憾吗？

舒音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

邵妄摇头，“不止是你。”

还有好多年好多年以前年少的自己。

他也曾有过人生的至暗时刻，由于自己的半妖身份，由于每月必须经历的痛苦，由于许许多多不友善的目光。

一开始，狼族并不认可他这个未来的狼族首领，觉得半妖的血脉不够纯净，以至于大部分的野性都被吞没。

他从小就是被欺负过来的，经常浑身是伤，却根本打不过比他强壮的纯狼。

要是让他回想年少时代，那便是充斥着嘲讽与血腥味。

明明有天赋，明明刻苦修炼，可不正确的心态以及过于魔鬼的修炼方式，却让他的修为原地踏步。

而周围的妖却都在进步。

那是一种令人抓狂的窒息感，明明几乎卖了命的努力，却因为进步没有周围的狼妖快而显得越来越弱。

就和舒音如今的状态差不多。

那时候没人能拉他一把，完全靠他自己苦思冥想，在无尽的折磨下摸索。

舒音日渐消沉的模样，像是一只低落的幼兽，与年少时的他逐渐重合。

这也是他下意识伸出手帮她的原因。

“不论如何，谢谢你，邵妄。”

舒音认真地看着他，念出他的全名，随后在冷风吹拂下，跳下了屋顶。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作恶的入魔蛟龙得到了严惩被处死，而薛晴雪则灵脉被废、逐出修仙界，成了不再能修仙的废人。

在梦中的结局，她并没有死，反而好好地活了下去。

舒音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大红的床帐，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她往怀中带去。

“这么早便醒了？”

邵妄的声音含着笑，与梦中的淡漠完全不同，舒音立马辨认出，这是属于她的邵妄。

他怀里的温度很暖和，是十分令人安心的暖。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耳尖，

“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未大亮。”

的确，床帐外有些昏暗，天的确是没有完全亮起。

舒音回头去看他，见后者双眸清明，根本不像是刚刚醒过来。

“你怎么不休息？”

难不成他根本没睡？

“夫人太好看了”，他眸光柔和，“多看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