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这一日，龙城各个寺庙，都会举办佛祖成道祈福活动。

一些香火尤为旺盛的名寺周围，相关的行政管理部门还会颁布交通管制令，对车辆进行限流。

或许是因为风头正盛，也可能是因为地处中央商务区交通便利，近两年来心灵禅院祈福的人数最多，因此，禅院所在公园，以及周围一圈环公园大道，均被临时封锁了。

祈福首次敲钟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但是中午开始，已陆续有男女老少赶来寺庙。

根据往年的经验，早一点来，趁着人少，才能坐进寺庙院子，等到了下午，只能坐在寺庙外头的草地上，若是再晚一些，恐怕连草地上也没有空位了。

不过，令早到香客费解的是，尽管已经提前了大半日，但寺庙外还是挂起了“人数已满”的挂牌，同时，门外有布衣僧人，将他们引导至公园草地就坐。

时间一点点过去，无数香客摩肩接踵、盘腿而坐，其中不乏一些身患重病者，强撑病躯，心怀期待。

草坪将满。

不知何时，最前排的布衣和尚开始诵经，恒河沙数般的香客，拿出手串，随之拨珠唱诵。

心灵禅院内。

大雄宝殿后方，有一七层宝塔，挂“法堂”牌匾。

宝塔最上层乃是一方六角亭阁。

亭阁内，方善施一行人，凭栏而立，行净率领慧暧、慧商等五名讲经禅师，谦恭地候在一旁。

法堂塔外的广场上，五十余香客围塔盘膝，低声诵念，表情虔诚。

这些人以中年为主，也有少数年轻人和高龄老者，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境界为破晓境至破晓境顶峰的异能者。

游天的目光，从这五十人身上一扫而过，抬头看向外围，同时将听微扩展开来。

可以看到，禅院外的草坪上，已汇聚万人之众。

似乎是达到了祈愿活动的人数上限，公园的几个出入口，不再放人进来。

目光所至，其中一个入口处，胖胖的工作人员正将合龙围挡，见有人想要硬挤，大声呼喝：

“满了满了，不能进了！”

“小子，说的就是你！”

“哎哟大妈，您别挤勒，里面那么多人，指不定发生踩踏什么的，您就在外边看看呗！”

很多香客未能入园，隔着围挡看向禅院，不愿离开。

时间…快到了。

游天抬手看了一眼手机。

此时天色已黑，时间来到了晚上七点三刻。

“大师…”方善施转身面对行净，笑道：

“我们只是想要靠前一些的位置，近距离受佛法熏陶。”

“没想到，您直接把我们请来法堂，还把整个寺庙围起来，仅供异能者进来。”

“实在是，罪过罪过。”

行净竖掌躬身：

“不敢不敢。”

“众位居士乃是我院贵客，星川除道、扫榻相迎，是贫僧应该做的。”

“而且，贵司有规定，大型活动应当将异能者与普通人加以区分，以前我寺做得不好，敬请原谅。”

方善施摆手，谦逊解释道：

“大师言重了。”

“我司做出此规定，乃是为了防止一些心术不正的异能者，混在人群里，鼓动作乱，给普通人造成伤害。”

“我观楼下广场这些人，在贵司熏陶下，神情宁和，已初通佛性，想来不是我司要防备之人。”

“大师也就无需如此拘束了。”

行净恍然，赞赏道：

“原来如此。”

“贵司考虑周到，又不乏灵活变通，这才是真正的慈悲为怀。”

“阿弥陀佛。”

武疽、刘江潮等听拍马屁听得舒爽，也与慧暧、慧商等聊了起来。

相比前几日的剑拔弩张，神异司小组一干人和心灵禅院众禅师，关系和煦了许多。

过去四天，小组一番蹲守监视，发觉和尚们生活规律且枯燥，整日除了讲经就是在屋打坐，慢慢对他们放松了戒备。

唯一的异常，便是方丈室昨日住进了一个新来的中年和尚，披着行净同款袈裟，内里赤膊，未着汗褂。

此人约莫三四十岁，留着浓密的卷须，身高超两米，再搭配粗犷的穿衣风格，如同力大无穷的力士。

当日值勤的方善施和俞琴假装上门问询，行净坦言，力士为朝阳境体异，法号奉正，是空灵寺长老院的高僧，今次总寺特意将其从西大荒城调来，为本次活动敲钟。

方善施与行净又聊一阵，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笑问道：

“大师，是不是快开始了？”

“是。”行净点头，走到亭阁入口，轻轻摇了摇金色的挂铃。

其他五个禅师则默契地来到另外五角，盘膝坐下，合手闭目。

“铃—”

一声脆响传开，大雄宝殿前方的钟楼很快传来呼应的钟声：

“咚！”

厚重的声音，自寺内向外席卷。

听到此声钟响，草地上领诵的和尚，闭口不言，身后众香客的声音失了统御，随之消停下来。

半分钟的功夫，禅院乃至整个公园，万籁俱静。

行净在小金铃下就地而坐，恰好挡在六角亭阁最后一角，也将游天一众，围在中央。

讲经禅师一圈、法塔外的异能者一圈，再加草坪上的芸芸万人，共组成三圈，用行净的话来说，神异司众人享受的，乃是佛门最高礼遇。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行净口出梵言。

在他出声的同时，慧暧、慧商等五人，以同一频率、语调开口，发出与他完全相同的声音。

相同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叠加在一起，形成声波共振。

单是行净一人，其声音即苍老，又有些单薄，但有慧暧、慧商等人加入，音质立刻变得浑厚绵长起来。

此音似有无穷力量，自寺庙向草坪发散，令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人之言，清楚地传递到宽敞空间里超万人耳中，这在普通人看来，宛如佛祖降临，天外来音。

草坪上，众僧和香客，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口中重复行净的话语：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诸法无我，寂灭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