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掉她！”

许当家的声音响起，我才一闭眼一咬牙，把油灯怼了过去。

大火将纸人烧掉，我看到纸人丑陋的脸在火焰中燃烧殆尽。

随后，我看着许当家，许当家也看着灯火中的纸人燃烧殆尽。

等两团火熄灭之后，许当家朝我点点头。

这个时候，我看到手中油灯的油碗里根本没有一滴油，这下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许当家说这是鬼火了。

无油自燃，这不是鬼火是什么？

“走吧。”

“往哪走？”

“你看。”

许当家的话变少了，他指了指前方，我看到不远处有一扇门，门外射进来了阳光。

我迫不及待的迈开脚步，但下一步，我的双脚却如同灌铅，艰难的迈步。

每一步我都走得十分艰难，我的心开始焦急，焦急得无以复加，焦急得无以描述！

我咬着牙，心里忽然冒出了姑姑的身影，一种悲怆之声在心底蔓延开来。

紧接着，我开始悲观的想着自己的短暂一生，十八年来啥事儿也没做，反倒把自己的姑姑害死了，反倒把自己爹娘克死了，反倒把堂叔害死了，反倒把村医害死了，反倒把小芸嫂害死了，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门就在眼前，我却走得如此缓慢，难不成，我又要被人丢下了吗？

可是死了呢？死了还是有意识的，死了也好苦，我死了何以去见爹娘，何以去见姑姑，何以去见堂叔，何以去见小芸嫂。

我爱的人离我而去，我还在苟活，我恨的人还在世上，我却还想求死，我想要的却苦求不得，我想抛弃的，始终跟着我。

阴阳双子的命格，懦弱的性格……

想起来姑姑最后留下的话，想起她曾经的音容笑貌。

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林先生，林先生……”

我回头一看，许当家也在我身边，我忽然一股暴戾之气涌上心头。

“姓许的，若是没有你，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扑了过去，双手不断的掐他的脖子。

许当家吓坏了，他使劲挣扎，“我好苦啊，我不想死啊！林先生，你清醒一点，这是四谛苦在作怪，你别被四谛苦蒙蔽了双眼啊！”

我愣住了，回过神来，尴尬的从他的身上下来。

“不好意思啊许当家。”

“没事，没事，我求生的意志比你强，不然的话刚才我也想掐死你呢。”

我还是觉得挺尴尬的，又说：“这群佛家干啥不好，非得研究啥苦啥苦，脑子看来都不好使。”

许当家也没在意，回答说：“就是脑子太好使了，他们才能研究出来复杂的人性中还隐藏着那么多苦极。”

我点点头：“看来脑子太好使也不是什么好事。”

许当家叹息道：“你说的对啊林先生，佛家研究世间苦，慢慢的也就沉浸在世间苦中了，他们想修成佛身，必须发现世间苦，再磨灭世间苦，后来他们发现，无法磨灭世间苦，世间四谛苦由来已久，人在则苦在，没办法啊，想修成佛，就必须与凡人断绝关系。”

“那他们怎么办？”我好奇的问道。

“既然无法磨灭世间苦，那就只能抛弃世间苦，将世间苦从自己的人身上剥离抛弃，这样，他们的魂魄和肉身就彻底纯净了，也就成佛了，可是啊，他们是成佛了，但是可苦了世间人，因为他们抛弃的世间苦留在人间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察觉到不对劲：“不对啊，那些亡魂没有帮忙吗？特么的，吃了我那么多的血，竟然出尔反尔！”

许当家赶紧捂住我的嘴：“林先生，这话可不敢乱说，他们也帮忙了的，千仞岗上万魂，每一个魂魄都为我们分担了一部分的世间四谛苦，若是没有他们的话，我们烧掉纸人的那一瞬间，早就被痛苦吞噬了。”

“别说看到门了，我们连第一步都跨不出去！”

我不由得胆寒，连忙多说了几句好话。

“这世间苦到底多苦啊，上万魂分担下去，我还是有种轻生的冲动。”

“这还算好的，毕竟这是徐丹霞煞费苦心收集来的四谛苦，专门为了封印和磨杀墓主人的。”

说话间，我和许当家也艰难的跨出去十几步了，但是这世间苦实在太苦了，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要沉重几分，到最后，我们气喘吁吁甚至跨出去一步都要歇上几分钟。

我却发现，那门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

“许当家，这是怎么回事？”

“林先生，你别去看它了，你越看它，它就越遥远。”

“是四谛苦在作怪吧？”我点点头：“是意识作怪，其实门没有变远。”

许当家摇摇头：“林先生，你错了，门是变远了，比我们开始的时候远了十几步。”

我急了，“那岂不是说我们这十几步白走了？”

许当家苦笑道：“你就当是走了个寂寞吧，你不能去看这道门，四谛苦与此地是相连的，你越渴望，就越求不得，越求不得，就越觉得生苦，生也苦，死也苦，怨也苦，憎也苦，悔也苦，你身上的苦极越壮大，门就越远，所以你别去想了，低着头……埋着头走吧！终有一日能到达的。”

我点点头，又察觉到不对劲，急忙问道：“什么叫终有一日会到达的？”

许当家虚弱的苦笑道：“你没发现吗？按照这个距离，我们不走个十天半个月是出不去的，这里的时间和空间无限拉长，时间漫长，于是苦极越苦！”

我哀嚎道：“十天半个月，我们不就饿死了吗？”

许当家摇摇头，裂开嘴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林先生，你别哀嚎，你要笑，你笑的越大声，苦就不苦了！我说了，这里的时间是拉长的，我们这里的时间或许过去了十天，但外面或许才过去十分钟。”

我点点头：“就是跟做梦一样？做梦看似很长，但是也就是一瞬间而已。”

“是这意思，林先生，你笑啊，我们身上都有四谛苦，光是我笑不行的，来，你学我，哈！哈！哈！哈！”

我是心里在流泪：“哈哈哈哈！”

许当家的求生意志是真的强，因为我看到他哭了。

他说：“我体内有三谛，我怎么那么倒霉……那么开心啊哈哈哈……”

许当家哭了，泪流满面的那种，好像泪腺崩坏一样。

我看到他，心里平衡了，现在看来，我体内只有一谛，也就是苦谛，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悔、求不得和五取蕴。

许当家体内的三谛时刻磨灭着他的意识，他还渴求生，这份意志，我佩服！

“哈哈哈哈！我的命啊，怎么那么好哈哈哈……”

我有些不忍心了，许当家的脸又哭又笑已经扭曲了。

过了一会，许当家似乎意识到一味地强笑已经不起作用了，他就问我。

“林先生，你相信有耶稣吗？”

我知道他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按照咱们中国的神话，耶稣应该只是一个凡人，大概类似佛家，经历了世间苦难然后脱去凡胎成为神明的一个修仙者。”

“不不不，我们道教也有历劫这一个说法，其实佛家和道家是差不多的，只不过，理念可能有点偏差，你看哈，我们道教也在历劫，就好比我们现在也是。”

我说：“许当家，我们现在不是在历劫。”

许当家当即反应过来：“对对对，我们是在享受啊呜呜呜……”

我：“……”

我已经分不清楚许当家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说他在哭吧，明明是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在笑，说他在笑吧，可那扭曲的脸和坏掉的泪腺丝毫看不出一点开心的样子。

我说：“许当家，你知道我们呆在这里多久了吗？”

许当家摇摇头：“这里太黑了，黑到时间的流逝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倒是有手机，但是手机的时间已经停止了。”我掏出手机，摇摇头。

“等等！”许当家看着我手机屏保上的照片。

“这是我姑姑，我姑姑可漂亮了，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女人！”

“我见过她，在鬼市，我把他们从阳镇接出来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

“她可不像是有你这么大一个侄子的年纪啊。”

“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林先生，你知道吗？那个女人也不是好人，她是你姑姑？为何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她一丝气息？”

我皱了皱眉：“你习惯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亲人的坏话吗？”

“我说了实话。”

“我他妈掐死你！”我又扑了过去。

“冷静！冷静！林先生，冷静啊！！”

“我冷你妈的静！我最恨别人说我姑姑的坏话了！”

“冷静啊！林先生，不要被四谛迷失了你自己，不然的话你会被它吞噬的！我们必须快啊！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的！”

“你闭嘴，你闭嘴！我看到你这张嘴就烦！”

这个时候，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

我和许当家都愣住了。

身体里那种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我和许当家相视一眼：“惊魂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