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二更天。

天子回到太极殿，同行的还有太仆荀攸和议郎赵彦。

“太仆、议郎，你们说，朕做得对吗？”

天子所问，乃是任由骠骑大将军马超亲自领兵攻打荆州一事。

没错，马超成功重掌兵权！

天子也是无奈，朝廷不是没有能够统兵的大将，如徐晃、庞德、马休、王凌四人，都可以称作名将。但他们全部都是马超的故吏，天子为了压制马超，不能用这些人。

除此之外，便只剩毋丘兴、贾逵二人还算有统兵之才。

毋丘兴与王凌不合，攻打荆州断断不可能让毋丘兴统兵，否则必生内讧。

而贾逵……

既然马超都说了贾逵压不住王凌，天子还能说啥？

对此，议郎赵彦的看法是——“陛下，臣以为，启用骠骑大将军确有不妥。”

天子咋舌：“果然……朕也觉得。那你说说，朕该用何人？”

赵彦语塞。

天子见状也沉默了。

左边，荀攸劝解道：“陛下无需多虑，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分明主次。攻打荆州是收复国土的大事，至于朝堂权势平衡，就要略逊一等。”

听完荀攸的话，天子眉头略微舒展。

天子点头：“嗯，太仆说的是。当今天下群雄割据，朕虽说是天子，却也只坐得关中一地。”

荀攸继续开导：“请陛下不要妄自菲薄。大汉绵延四百年，即使朝廷微弱，大汉天子也是上承天命，下应民心的天子。”

天子眉头终于舒展开，笑道：“哈哈哈，说得好。朕乃天子！朕乃天子！”

议郎赵彦也宽慰道：“陛下圣明，自先帝薨后，国家为乱臣贼子所害，大汉天下有倒悬之危，说是即将崩解也不为过。幸得天佑大汉，陛下得以东出雒阳，启用杨太尉、马骠骑等名臣良将，大汉之危方才稍去。今朝廷有中兴之象，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哈哈哈哈！好！好！好！”

天子连说三声好，把启用马超为将的无奈抛诸脑后。

赵彦、荀攸见天子如此，终于松了口气。

荀攸继续进言：“陛下，太史公言：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天子问何意？

荀攸答：“只要陛下贤明，德行不亏，即使是伊尹、姜尚那样的大才，也只会安心辅佐陛下。前汉霍光辅佐孝武、孝昭二帝，权倾朝野。昭帝驾崩后，立海昏侯。海昏侯昏聩，霍氏废之，另立孝宣皇帝。霍光之权势，远胜本朝之梁冀、何进、董卓之流。然而孝宣皇帝品行高洁，霍光再如何操持权柄，最后也安守本分，位居人臣。”

天子聪慧，立马问荀攸：“太仆是要朕做孝宣？”

荀攸欣然道：“陛下圣明！”

天子连连点头说：

“善。既然如此，朕做孝宣就是。”

“而且朕也相信孟起他……不是董卓、李傕等贼！”

在荀攸的助力下，天子终于放宽心，接受了再次启用马超的决定。

但天子和荀攸、赵彦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赵彦沉思片刻后说：“陛下，臣也以为骠骑绝非董、李之辈。但是……”

“但是？”天子疑惑。

赵彦弯下腰：“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圣明如天子更应该做两手准备！”

天子瞳孔收缩，问赵彦：“议郎的意思……？”

赵彦语气锐利地说：“陛下，臣以为，朝廷收复荆州后，应该选用陛下亲信之人出任荆州。”

闻言，天子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赵彦想对马超动手呢！

好在赵彦不傻，知道马超关系重大，动不得。

天子问赵彦，应该选派谁主持荆州。

赵彦思索后说：“国舅——伏德。”

天子笑着说国舅虽然可信，但是能力不足以牧守一州，否则天子哪会没有依靠？

赵彦于是看向荀攸……

天子眼神一亮！

荀攸眨眨眼，神情诧异。

……

翌日清晨，二十匹快马冲出雒阳城，向西而去。

他们是前往长安、凉州、汉中等地送信的信使。

信使先是抵达长安，告知雍州刺史钟繇，朝廷将要起兵讨伐荆州的决定！

钟繇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当即命人召开会议。

京兆尹华歆，闻讯赶来，向钟繇汇报关中钱粮兵马。

然而，关中旱情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华歆向钟繇诉苦，表示朝廷摊派的任务艰巨，一时间难以完成。

“请钟公体恤关中百姓，上书劝谏陛下暂停用兵吧！”华歆眉心拱起，十分诚恳。

钟繇笑着安抚华歆道：“诶，莫急。”

钟繇越说别急，华歆就越急。

原因无他，爱民尔！

华歆坐在席位上声色俱厉地说：“钟公，春夏以来，您多次上书朝廷，承明旱情。然而朝廷依旧要发兵，下官身为京兆尹，不能不为治下百姓担忧啊！”

钟繇抬手安抚他：“好啦好啦，你是京兆尹，吾难道就不是雍州刺史了吗？此事吾心里有数。”

华歆闻言，知道自己言辞过激了，忙向钟繇道歉。

钟繇说无事，吩咐道：“你们只管筹措粮草便是，尽力而为，但也不要太过伤及百姓。”

华歆为首的地方官员称诺。

但华歆又给钟繇提出一个新的难题——征兵。

华歆表示，这些年来朝廷每次用兵都主要在京兆三辅征兵。几番大战，雍州适龄人口一减再减，今年又逢旱情，强行征兵恐怕激起民变！

钟繇听罢，淡定地端起茶杯，淡定地呷了一口茶。

他似乎对此事早有准备。

华歆见状问：“还请明公示下。”

钟繇微微一笑，说道：“这调兵一事嘛，我看也不必劳师动众。”

华歆睁大双眼，仿佛在问钟繇什么意思？

钟繇不急不躁地说：“呵呵，你回长安的时间尚短，不知道本地内情也正常。”

华歆拱手：“请钟公赐教。”

钟繇道：“当年李傕郭汜祸乱长安，本地豪强为求自保，多修坞堡用来自守。小者数十家，强者数千家，或隐于坳原，或聚啸山林。”

“后来马孟起横空出世，诛李傕，斩郭汜，三辅地区才逐渐安定下来。”

“不过直到今天，三辅还是有许多草莽豪雄羁居于地方。他们惧怕马孟起的威名，对朝廷没有反心，吾为求安定，就放任他们自流了。”

原来，钟繇治下的关中三辅及长安周边地区有许多豪强存在。

当年朝廷收复长安时，不少豪强也曾出兵出粮资助朝廷。所以朝廷虽然名义上统治他们，但实际也要依靠他们治理百姓。

如今朝廷要用兵，钟繇便把主意打到这些人头上。

华歆察觉到钟繇的意思，敬佩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华歆恭敬地说：“钟公德高望重，朝廷有您监察雍州，实在是百姓之幸，汉室之幸！”

钟繇得意地摇头说：“这话过了~”

“呵呵，钟公谦虚。”

“取笔墨来，老夫亲自手书几封，你们派人去把他们请来，就说后日老夫在府邸设宴款待。”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