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一片漆黑，地面生长着茂密青苔，在青苔之下，是一片沼泽样的湿地，隐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传来，回音清晰，显得空空荡荡。

玄夜和暮蛟摸黑一路行走，洞里真是九转十八弯，穿过沼泽湿地后，阴冷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玄夜时不时闭目轻嗅，似在分辨什么。

暮蛟问道：“怎么了？”

玄夜指了指左前方，“好像……有什么，过来了。”

暮蛟本能的往腰间一摸，摸了空，才想起自己的剑已经折在了崖壁上，随即手一震，将护腕间隐藏的短刀反握在手中。

他警惕的小声问道：“是什么？”

“虫。”

暮蛟头皮一炸，瞬间汗毛立了起来，浑身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一样，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到他手心冷汗涔涔，玄夜拍了拍他手背，道：“跟紧我，没事的。”

他这才缓缓吐了口气，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黑暗的寂静中，细微的“窣窣”爬动声四散而来，光这听声音，暮蛟便不寒而栗，似被百虫啃噬般，浑身难受。不由自主的紧紧贴在她身后，紧张得舌头开始打结：“虫虫虫，好多多多虫……”

玄夜感觉到身后的人在颤抖，只得安慰道：“别怕，别怕，很快就没有了。”

她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一打开瓶盖，一股奇异的味道便散发出来，玄夜细听着动静，眼神越显阴森。

四散爬动的虫儿在不远处停了一瞬，像是察觉到什么，忽而纷纷往这处快速爬来。

暮蛟只觉得头皮发麻，惊呼道：“玄夜！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全都爬过来了？！”

玄夜掏出一双黑手套，和一个布袋，幽幽地说道：“我把它们都引过来了。”

“为什么啊？！”暮蛟急得跳脚。

“这是一种叫龙蚝的毒虫，不仅可以制成毒药，还可以入药治病，是上好的药材。”她抖了抖手中的布袋，两眼闪着光亮，甚至还隐隐有些激动，“快，快帮我一起装。”

暮蛟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疯女人，一步步往后退，“不不不，别做这种事，千万别，快住手……”

玄夜无奈叹了口气，“你站那别动，我自己来。”

暮蛟眼睁睁的看着玄夜用带着手套的手，一抓一大把的往袋子里装，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感觉如海潮般袭来，像是有无数的虫子钻进了他的口鼻、耳朵、眼睛，无孔不入的向四肢百骸啃噬。

“玄夜……”

难以言语的疼痛使得他浑身骤然失力，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衫，顷刻间天旋地转。

“玄夜……”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上头一道阴影罩下，一股极淡的药香慢慢缠上鼻间，暮蛟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沉沉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暮蛟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阔且平坦的山洞中，一旁还燃着火堆。

他一转头便看到玄夜就躺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正拿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自己，暮蛟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然后抬起了手臂，虚泛在半空中的手轻轻的移动着，像是在摸着不远处的那个脑袋。

暮蛟轻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往火堆里加了些木枝，火焰一下又跳跃了起来。

玄夜转过头，见他一脸平静的盯着幽幽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又做噩梦了吗？”

见他不说话，玄夜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说道：“对不起啊，明知道你怕虫，我还……你刚才晕倒，真的吓到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那些虫子我都已经扔了，你身上那个布袋里面放的是驱虫药，以后都不会有虫子靠近你，布袋原是装药材用的，有些旧，也不好看，等回去我再给你做个好看的香袋，这样你就可以随身挂着了。”

听着她温温柔柔的声音，暮蛟心里软乎乎的。

“玄夜，你真好……”

玄夜眼睫微微一颤，心里涩涩的，她真的一点也不好，十几年的患难与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暮蛟的心思。

细想以往种种件件，才发现自己真的一直都在忽略那个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一想到自己将余若笙带到他面前时，暮蛟那张笑得比自己还灿烂的脸，玄夜心里就一阵阵难受。

还有后来，因为行动暴露，遭魏淮卿算计，暮蛟将余若笙的死也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时他明明也遭遇了极其痛苦的事，却还反过来安慰她，然而那时的自己只顾着自怨自艾，完全没有关心过他，一想到这些，玄夜便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不论是姐姐，还是生死相依的伙伴，她都做得不好。

“暮蛟。”

“嗯？”

玄夜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刚刚做噩梦，我听到你说都死了，全死了，还说好多虫吃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暮蛟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梦，这二十几年来一直都会重复出现，我有种感觉，那可能跟我的身世有关。”

“你的身世？”

“我四岁就进了九幽宫，但四岁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地游荡，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更不知道家在哪，然后就被抓进了九幽宫。只是这么多年总反复做着同样的梦，所以才有了这种感觉。”

玄夜问道：“是什么样的梦？”

暮蛟沉默了片刻，用木枝拨了拨火堆，“是一个很恐怖的梦。”

“要是不想说，可以不……”

“我梦见满地的爬虫，还有好多的人。”

本以为暮蛟不想说，却不想他又开口了，玄夜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听他细细道来。

“那些虫子爬到人的身上，从嘴巴、耳朵、鼻子、眼睛，钻进他们的身体里，我也感觉到虫子爬进了我的身体里，吃着我的肉，很痛，很难受。那些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开始互相撕咬起来。

我很害怕，拼命的跑，然后就撞到了一个女人，她身上没有虫子，却也跟疯了一样，揪着我的脖子就把虫子往我嘴里塞，一把一把的塞，那些虫子几乎要将我的肚子咬穿，我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有人将我抱走，也不知往我嘴里喂了什么东西，我感觉到身体里的虫子又从我的嘴巴、耳朵、鼻子、眼睛里爬了出来。我听到了女人的吼声，很是凄惨，接着就看到虫子啃食人的身体，肉都被吃光了，只剩下骨头，然后我就被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