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
作者:一弟于一 | 分类: | 字数:1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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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烟火人家(96):当年那桩特务案
无梁镇李家集是田县少有的平原村寨,就在田县与正县的交界处的糊涂河岸,这里是从田县五指岭下来的两条河流、糊河与涂河的交汇处,流入正县后就叫糊涂河了。过了糊涂河桥,韩子龙和苏辰昌一眼便找到了李大奎家,那是一座可笑的建筑,如同鬼子建造的炮楼,刺目而嘲讽着这个世界。
不过,如今的李大奎家已经开了门,李大奎也剃去了长发胡须,儿女们也走出了家门,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去了。李大奎对于韩子龙和苏辰昌的到来表示了热烈而真诚的欢迎,尤其是苏辰昌喊了他一声姑父的时候,他惊讶得似乎掉了下巴,这个称呼,已经几十年没有人用了,他把对妻子苏文理的爱和愧疚早已埋葬在心里了。
“这人世间或许真的存在有报应,是我亲手枪毙了苏子仁的,而判决苏子仁死刑的是我姑父王廷玉和黄青良,这在当时国民党政府内也算是件奇事,一个亲妹夫、两个准女婿把丈人哥、老丈人给杀了,杀的对与错暂且不论,就是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传奇的了。
严格意义上说,苏子仁是个商人,而且是个专业商人,他看重的是他的商业商国,无论是和国民党、和共产党、和日本人做生意,他都是按照他做生意的规则进行着,他说他无缘于政治,可他却深深地陷入到政治的泥潭里。他曾经在法厅上责问王廷玉和黄青良:‘本人主持田县日中合作粮行期间,鼓励生产,兴办粮食市场,促进交易,收皇粮、购余粮,市场稳定,物价平稳,田县经济退步了吗?田县饿死人了吗?
当时黄青良怼了他一句,说:‘苏子仁,我口口声声说‘日中’二字,而不是‘中日’,就足够判你死刑的了,你说的或许是事实,但是,我问你,你搞来的这些粮食哪儿去了,是不是送到日本军队里充当军粮了?就这一点,再枪毙你十回也够了!’苏子仁当场哑巴了。
苏子仁被执行了,没有异议地被执行了,但接下来的事却要诡异得很,苏子仁在开封城的财富却不翼而飞了。据苏家老二苏子厚说,苏子仁在开封城内一座坚固的大宅子里,建造有更加坚固、神秘的夹壁墙、地下室,地下室里存放有五个大保险柜,里面装的全部是金银珠宝,而夹壁墙里,放的是古玩字画,可等到我们处理完苏子仁的事,去清理他的家产时,所有这些东西便不翼而飞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当时,国民党的上层还怀疑我们三个是贼喊捉贼,大义灭亲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得到汉奸的财富,而这种说法很快便在田县民间传开了,致使正在和我们谈婚论嫁的苏文理、苏文娟姐妹还和我们闹过矛盾。
就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姑父进了一趟南京城,据说是找到了他的老上级,当时任南京市市长的吴大祯,回来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当时佩服姑父的能力,但是,组织上却说,事情并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因为,姑父和吴大祯在二战区干了什么,我们的上级是摸得很清的,也应该就是那次,姑父又与南京方面的特务系统联系上了。
关于苏子仁家财富失踪一案,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我觉得,只要是人干的,总会有蛛丝马迹的。可后来姑父却命令我,关于苏家财富的事,不要再查了,他家的财富与我们无关,与盗贼无关,是有人给秘密没收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姑父周围肯定还活动着一股与我们相抗衡的力量,而这股力量随时都有可能要了我们的命。更何况,我们的秘密在他面前,早已是半公开的了,连我们秘密开会他都知道,有一次还提醒我说:‘你小子,怎么老往法海寺庙里去啊,也不知道换个地方,小孩子玩‘藏猫虎’(捉迷藏)还知道换个地方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敌意,更多的是善意的提醒。我一直感觉到的那股力量,直到田县和平解放也没有暴露出来,但我相信它的存在。
后来,正规军那边,破译了敌人特务系统的电报,直指田县存在有一个庞大的特务系统,而且要与潜回田县的一股敌特力量合股,对新生的人民政权进行反扑、破坏。而我们的同志,绝大多数都认为此事肯定和文质彬彬的王廷玉无关,但武松江、李凤岐和我,当时田县最高的党、政、军领导碰头后却认为:‘从王廷玉的历史上来看,他是有极大可能的,但从他近年的表现看,他本人不一定认可这个身份,也就是说,他这个田县最大的特务头子,是敌特势力的一厢情愿,王廷玉本人知道这件事,但他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不会接手干这活的。’
后来的事情进展,也恰恰证明了我们的分析,王廷玉辞职了,他解散了他所能掌控的力量,他没有接收、发送过一份电报,他从县城搬回了老家,是要躲避我们对他的怀疑,更是躲避从与南京方面来人的勾搭。武松江安排我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但我们失望了,并没有外人去找王廷玉,而却有人找到了丰子泽。
丰子泽当时在田县正红得发紫,他们那个农会,斗争经验特别老练,土改工作进展得比老解放区都民主,不得不让人称奇。可有一天,一个党员叫什么渠四哥的向我们报告,他看到刘二进了,而且还在隗镇街上和丰子泽喝过酒。
这个刘二进,是刘振虎的亲侄,也是寨上那个姓黄地主的亲外甥,他到达摩岭寨,没有去找我们猜想的、他的上级王廷玉,也没有找他姨夫黄苟信,而是找到了丰子泽,着实让人犯疑惑。但,刘二进回到田县,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刘振虎回来了,他们还带有一股武装,而这支危险的武装潜伏在何处,我们还不清楚,但他们一定会有行动的;二、他们不去联络王廷玉,只能说明,王廷玉已经失去了联络价值,他们要动手了,而第一个对象极有可能便是王廷玉,此时,他已经成了他们的‘叛徒’。
我们的分析是对的,田县几个富庶的乡镇,农会斗争地主收缴上来的浮财,很快便被这伙人给抢劫一空了,而且是稳、准、狠,正当我们准备拿收缴留镇观音堂大地主蒋百万家的财产做钓饵进行‘钓鱼’、守株待兔之时,却接到了有关丰子泽要枪毙王廷玉的消息,我当时大怒,一个村级的农会,有什么权力枪毙人,于是我打马举枪便去营救我姑父去了。后来,呵呵,便被免职了。
而这伙特务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让人着实费解,这不符合特务活动的常规。直到后来,他们袭击了正县火车站粮仓,才再一次浮出了水面,解放军给他们以致命的打击。可惜,又让刘振虎、刘二进逃窜了。我一直怀疑,这两个家伙就根本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后来,县财政局银库神秘被盗,赵全生被判死刑,我一直给上面写信,说赵全生不是特务、不是叛徒,也不是监守自盗的小偷,田县财政局银库被盗案肯定和刘振虎、刘二进叔侄有关,因为他们替日本人看了六年银库,而那个银库,正是田县财政局后来所用的银库。
可当时,我已经‘靠边站’了,我的话,根本没有人听啊……”
老人讲述着过去的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还冒着热乎乎的气息。
“姑父,你对于持枪救老姑爷王廷玉这事,后悔过吗?”苏辰昌问道。
李大奎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