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

姜重华的思维飘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年他五岁。

常年的病痛，让他一个小孩子很早就开始懂事。

三岁就学会察言观色，四岁起记得全部事情，到了五岁，心智已成熟得如十岁孩童一般。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病情加重，夜里发起高烧。

太医又吓唬人说八成是挺不过去了，母妃就把他抱在怀里，说我的华儿要是死了，我也随他去了，谁都拦不住。

父皇大怒，勒令太医院一定要把他给治好，否则太医院全体都要跟着陪葬。

可是他的病太医院确实治不好，只能呼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人人说着皇上饶命。

当时他是在皇后宫中的，因为烧得厉害了，皇后心里没底，才把锦妃叫来。

太医求情时，皇后就指着父皇破口大骂，说都怪你，要不是你把乔家赶出京城，就没有这些事。要不是你把乔家赶出京城，常夫人就会来给华儿治病！

父皇解释，说乔家是乔家，跟华儿没关系。就算乔家在京城，常夫人也治不好华儿的病。

皇后不信，说怎么就治不好？常夫人是东扶最好的大夫，只要她来，华儿一定能好。

父皇随口就说，那当初华儿刚病时，不也请过吗？是人家不肯来。

皇后就道，为什么不肯来？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把人家唯一一个宝贝女儿嫁到了月家，明明书琴不喜欢月景容，你非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是不是瞎？那月景容是个什么东西你看不出来吗？

父皇还在辩解，说当时种种都对乔家不利，如果不把乔书琴嫁到月家，可能乔家一个都保不住。

皇后就说你真虚伪，只知为自己找理由，你当我是傻子呢？

你分明是在跟乔家赌气，因为你喜欢乔书琴，但乔书琴死都不肯嫁给你。

你为了给自己出气，就作贱她，给她指婚。

乔家拒了皇家的亲事，已经打了你的脸，如果日后再不接受指婚，那就要受万人所指。

你就拿捏着这一点，跟叶梦舒联手，活生生把书琴送进了月府，又把乔家逼出了京城。

父皇后来不说话了，皇后也骂累了，于是折回来看他。

见锦妃没力气，抱得他不舒服，就把他从锦妃手里接了过来。

他趴在皇后的肩上，由着皇后抱着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听着皇后说着跟父皇一样的话：“跪着也没用！如果华儿的病治不好，你们就都去陪葬！”

再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

再醒来时就看到五哥坐在他身边，说华儿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母后就要弑君了。

他将这事说给月般般听，然后告诉月般般：“你外祖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学问好，少时很得先帝赏识，留他在宫中读书。

他比我父皇大九岁，等到父皇能去上书房时，你外祖父已经跟着先帝出入朝堂了。”

月般般换了个姿势，仰头看他，“先帝对我外祖父是个什么态度？当他是臣子？”

姜重华想了想，“后来确实是臣子的，因为你外祖父的官一路做到了大学士，都进了内阁了。

这些我也是这些年陆陆续续听说的，有时候德全念叨念叨，有时候五哥来看我，也念叨念叨。

乔家就像个传说，甚至有人传闻你外祖父是先帝的儿子，所以先帝才会对他那么好，像对皇子一样器重。

就连皇子们都没能得到先帝的亲自教导，但是你外祖父得到了。

然而他并不是先帝的儿子，乔家是乔家，姜家是姜家。乔家的先祖跟着姜家的先祖一起打过江山，功绩显赫，所以姜家一直对乔家多有照顾。

但乔家后来为了自保，为了不给家族留下隐患，就立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乔家后代无论男女，不得习武，不得读兵书。

可从文，可做官，但绝不上战场，绝不碰兵权。

除此之外，乔家女儿永不入宫为妃。

乔家只辅佐天子，绝不参与皇权争斗。

在我少时，先帝已经驾崩许多年了，乔大学士依然在宫中行走，依然在朝为官。

父皇对其十分倚仗，大学士在文官中的地位与声望，是比左右丞相要高出许多的。

人人都知乔大学士学问极好，满朝文武都惧怕他。

他的妻子还是东扶最好的大夫，连当时的太医院院首都是她的徒弟。

父皇看上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乔书琴，想纳入宫中为妃，但是乔家不同意。

乔大学士搬出了先祖对姜氏一族的承诺，让父皇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母后的意思是，父皇当初恼羞成怒，把你母亲赐婚给了安远侯月景容。

但其实五哥说，父皇不是那种会因爱生恨之人。

乔家也不可能真的就任人摆布，把唯一的女儿送进月府。

只是当时朝局太乱，叶家兵权在握，唐家把持一半文官。

别看叶唐两家现在明争暗斗，可是在当年，他们是很团结的。

之所以团结，都是因为京城里有乔家这个庞然大物。

任何势力都很难跟乔家抗衡，即使叶家手握重兵，他们依然不敢公然与乔家对抗。

包括乔家究竟强势到什么地步，我是不知道的。

他们真正辉煌的时代在我出生以前，且对于我一个常年重病在榻的人来说，都是传说。

但你母亲为何嫁入月府，我却知道一些。

有一年出了大事，科考泄题，主考官正是乔大学士。

朝中参乔大学士的折子如雪片一样飞入清心殿，父皇努力保乔家，最终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突然有一天他就下旨，让你母亲嫁给安远侯月景容。

谁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只说郎才女貌他看着欢喜，也说乔书琴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甚至还搬出当初乔家拒婚不让女儿入宫的事来说。

乔家最终还是接了圣旨，把女儿送入了月府。

而你父亲月景容为了羞辱当时已是强弩之末的乔家，就在大婚当日纳了夏南烟。

他们成亲的第二天，乔家就离京了。

你母亲甚至没能等到三日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