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芝的故事已经讲完。

白青枫已经泪流满面。

她原本没想到自己会流泪，可是，为什么泪水就是这么止不住呢？

或许是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被放弃被不在意的那个，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是被他们如此深沉的爱着，这种突如其来的让心脏填满的爱意，才让她的泪腺瞬间失控。

祖孙俩都没有再说话，只埋头清理着还剩不多的杂草。

白青枫从包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墓碑上的名字。

知秋，秦知秋，妈妈。

经年，白经年，爸爸。

这种活到二十多岁才知道自己人生来处的复杂感觉，是那些从出生就一直拥有这些标记的人根本无法体会的。

掺杂了激动，喜悦，悲伤，遗憾，还有了却心愿的释然。

连潮湿的空气里都氤氲着伤情的滋味。

妈妈，爸爸，我会好好的。

雨势看起来越来越大，刚好白青枫的手机响了，是她来的时候预约的网约车到了。她把王慧芝从地上扶起，俩人一起搀扶着慢慢往山下走去。

“冷了吧？”王慧芝把白青枫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白青枫的眼泪已经擦干，她脸色不大好，嘴唇有些泛白。

“没事奶奶，您怎么样？”

王慧芝说：“我没事，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说着，王慧芝把手伸到白青枫的额头摸了摸，“不烫，没有发烧。肯定是有点冻着了。山里比市区里面温度低，刚才又淋了雨，一会儿到家喝点儿姜汤。”

白青枫点点头，她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把暖气打开吧。”

司机打开了暖气说：“马上要入冬了，这一下雨，以后天更冷了。来扫墓就得穿厚点，山里面冷的很。”

暖气开了一会儿，车里已经没有那么冷了，王慧芝到底年纪大了，又加上刚才在墓园想到往事牵动了太多心绪，此刻眯着眼睛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白青枫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她看向窗外，还是来时候看到的山峦，此刻因为下雨的缘故，云雾更加缭绕，更加看不清山头了。

车里逐渐热了起来，白青枫坐在后面感觉有点不舒服，胸口有些憋闷，胃里想泛酸水，像是晕车的感觉。她从包里摸出一颗菠萝软糖剥开填进嘴巴里。

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她又从包里摸出那两张照片仔细的看着。

满脑子都是知秋和经年。

她一遍遍在心里说：我有爸爸妈妈了，我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他们都很爱我。

他们一家三口竟然没有一张合影。

不知不觉间，车子开始走盘山路。外面风声呼呼作响，几只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从稀疏的林间飞过。

这条路上车不多，外面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的车子旁呼啸超车驶过，驾驶座上的司机骂骂咧咧，嘟囔些“龟儿子你赶着去投胎”这样的脏话。

白青枫的思绪还停留在对自己身世的感慨和对父母命运的唏嘘上，突然出租车司机一声惊恐的“我操你妈！”

接着就是车子砰的一声撞上了前面黑车的车尾。

没有防备的白青枫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一下子给惊到，从座位上一下子扑到前面，头撞在司机座位的靠背上。

她反应过来，慌忙捏紧手里的照片，同时转头去看旁边的王慧芝。

王慧芝也是头撞到了副驾驶座椅的靠背上。

“奶奶！”

白青枫惊恐的伸出手要拉王慧芝的胳膊。

“青宝！”

王慧芝声音发颤，神色有些混沌。

白青枫忙说：“奶奶您怎么样？”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司机被这一下子撞的也是迷迷糊糊，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当即揉着流血的额角开始破口大骂。

“操你大爷！谁他妈的开车这么傻逼！变道不知道打转向灯吗？山路十八盘还开这么快！傻逼玩意儿！看老子下去打不死你个鳖孙！”

司机骂着就从座位底下摸出一个扳手，当即就要下车找前车理论。

白青枫这时候已经看出来前面和他们追尾的就是刚才超他们的那辆黑车。、

最近出的几场事故让她此时每个汗毛孔里都是机警，她大喊：“快回来！锁车门！别理他！从旁边快走！快！”

司机听见白青枫的喊叫正要扭头询问，突然他听到前面车子发动机愤怒的嗡鸣声，还有刺眼的倒车灯，于是也瞬间明白了白青枫为什么让他锁车门快绕路走。

敢情儿追尾是那个黑孙子故意的！

“不是我说，这位乘客，您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这架势怎么看着不像是追尾事故啊！”

司机开了多年的车，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电影里面的场景，一时间心神俱乱，哆哆嗦嗦的把手里的扳手往副驾驶座上一扔，脸吓的煞白煞白。

越是紧张越是办不成事情，司机试着打火，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是怎么也打不着。

这时候，眼看着那辆黑车已经发动往前面开了大概十来米的距离，然后猛的后退着往他们的车子上撞。

他们的车子却纹丝不动，司机吓的满脑袋都是冷汗，嘴里语无伦次的嘟嘟囔囔，一遍一遍的试着打火。

“妈的！破车！什么破玩意儿！菜鸡！哦，对不起，宝贝儿，甜心，哈尼，老子求你了，快他妈的动起来！”

王慧芝一把把白青枫搂到自己怀里。

“青宝不怕，青宝不怕，奶奶在。”

白青枫在黑车撞上来的一瞬间，突然闭上了眼睛。

人在面临生死攸关境遇的时候，可能考虑的并不是怎么才能在这种绝境中活下去，而是如果我死了，谁会最难过？

她没来得及思考是谁在这个山路十八盘一样的地方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想要她的性命，也来不及考虑她到底能不能逃脱。

她的脑海里闪过好多个画面，除了刚刚才有了印象的秦知秋和白经年，最多的就是顾叔华的面容。

他高冷矜贵的，故作矜持的，吃醋耍横的，无理取闹的，半夜磨人的，偶尔还故意扮娇耍痴的......

叔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