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芋把手中的文件递给燕怀，然后在其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燕怀现在手中翻阅的是海际的未来五年规划，在国外的时候，米刚曾向他畅谈过海际的宏伟蓝图，当时在燕怀的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波澜。

对燕怀来说，回国后选择国家级科研院所自然比选择海际这样的民营企业更为稳妥，他是一个专注型的研究者，对于高薪聘请之类的诱惑并不能动摇他的选择。

“你认为海际是个什么样的企业？”突然，燕怀开口问道，而视线还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如果巫芋只是一个普通的前台，或许无法回答燕怀这个问题，更确切地说是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入职不过短短的两个星期。

然而，巫芋不是一个普通的前台，她知道燕怀对于现在的海际意味着什么，更看得到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燕怀的未来。

“如果说现在的海际还是一个小学生，那么等到它高考的那一天，一定会金榜题名。”巫芋语气不疾不徐地道。

这个回答显然让燕怀意外，他不由得扶了下眼镜后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向着正确的方向持之以恒地专注，这是海际的经营理念。一个心无旁骛的人都能成功，何况一个企业。”巫芋注视着燕怀的双眼，眼神深沉而悠远。

燕怀很少跟研究领域以外的人打交道，所以对面前这个素颜娃娃头的女孩感到新奇。“你在海际工作多久了？”

“两周。”

“长征系列运载火箭完成第1个100次发射历时37年，第2个100次发射历时7年，发射周期从60天缩减到不到20天。科技进步能够缩短成功的时间，伟大的创造也只有在足够大的平台上才能够得以实现……”燕怀放下手中文件，他那还没言尽的话仿佛给海际画了句号。

巫芋自然听得出燕怀那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现在的海际虽然没有足够大的平台，却会为燕教授倾其所有的提供一切资源，而燕教授所谓的大平台，那里不止一个燕教授。以燕教授的佛系心态，大平台的明暗纷争，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燕怀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中难掩对这番话的惊讶。

巫芋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此时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燕教授如何选择只要遵从内心就好，但是在这之前，我建议燕教授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最好明天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燕怀立即道：“我三个月前做的全面体检，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虽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但还是希望燕教授能够重视这个建议。”巫芋语气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燕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现在很想抽支烟。

巫芋抬手示意服务生又给燕怀加了一杯黑咖啡。

燕怀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夹在手中却没有点燃，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某国字头研究所领导，刚刚得知燕怀回国，邀请其去家里聚聚，一会儿让司机来接。如果没有经历刚刚的那番对话，燕怀或许会欣然前往，而此刻，他显然没了应酬的心情。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燕怀在不停接听电话，只是但凡有宴请邀约都一概婉拒。

米刚到汤威所在的会所后不久，梁深也赶了过来，庆幸发生冲突时双方都有人竭力阻拦，才没造成人员受伤，不过因冲突损坏的物品需要双方赔偿。最后由梁深留下来处理后续，米刚载着汤威回“泊海”酒店。

“吾弟，你这是又被碰瓷了!”路上，大明星汤耀给汤威来电，告诉他险些上了今晚的热搜。

如果不是汤耀的工作室24小时在线监测及拦截负面消息，刚刚发生的事就会成为两兄弟的网络黑料。电话挂断后汤耀给汤威发来一串截图，由汤威暴力事件导火到汤耀片场耍大牌的踩踏稿胡说八道得十分精彩。

汤威把副驾这边的车窗降下一半，冷风灌进来瞬间让头脑清醒。“李林就是张新的幕后投资人。”

米刚惊得险些一脚踩了刹车，刚刚和汤威在会所里发生冲突的正是李林，那个在A市被宁泊踢出宁坤集团，不得不来B市谋生的李林，只是此人恶劣的行径令人不耻。“据我所知，李林的人也在联络燕教授。”

汤威把车窗重新升起，“十分努力，一分天意，最后就看天意站不让我们这边了。”

燕怀并不是一个喜欢应酬的人，刚刚过去的半小时，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在寒暄完毕终于可以挂断某个校友的电话之后，便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在这过程中，巫芋手上虽然捧着咖啡厅的宣传册，但是眼前浮现的却是燕怀和通话人的未来，有些人是此生知交，有些人是人生过客，有些人会锦上添花，也有些人会落井下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谁又能有几个真朋友？

巫芋在米刚和汤威回到“泊海”酒店后，自己打车回了租住的四合院。

米奶奶家又来了一些拜年的近亲，男女老少十几口人。

年夜饭摆在了正房拼接而成的大圆桌，落座开席前由年长者先发了一轮红包，巫芋被米奶奶拉着坐在自己身边，长辈分发的红包一个也没落下，塞满了红毛衣的两个口袋。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烟花漫天。

巫芋陪着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玩烟花棒。

鹦哥在屋檐下的玻璃笼子里欢快地叫着：“过年啦！过年啦！”

此时，一早从A市出发，枯坐八个小时座驾风尘仆仆赶来B市的宁泊终于来到了巫芋所在的四合院门口。

然后，站在院中仰望星空的巫芋的手机响了起来。

“巫芋，除夕快乐！”

这是巫芋从四合院出来，看到宁泊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一如既往的精致，宝石蓝西装，玫瑰色花苞式口袋巾，除了额前没有吹起的发丝显出几分慵懒外，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登上春晚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