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扭头看到出现在身旁的夏承俨，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不远处，年轻的男服务生僵硬的走到了吧台，露在口罩外的皮肤上没有半点血色。

夏承俨摸了摸夏晴的头：“让你等久了。”

他抽出夏晴身旁的椅子坐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女孩白皙的小手被他握的很牢。

夏承俨俯下身和脸上写满不高兴的女孩面对面，浅棕色的眸子温柔如水。

“这是怎么了？”

“你要是在楼下等我就好了，就算我没有要你在楼下等我你也应该在楼下等我啊。”

“你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我要不要你留下来你就走了，你是不是觉得送我一个礼物就能打发我了？”

“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

“我都说了心情不好你还要去做事，我本来心情就不好，一个人在这里等你这么久等得心情更不好了，我需要你时你就应该在我身边啊。”

夏晴越说眼睛越酸，垂着眸子不看人。

夏承俨双手捧起夏晴的脸蛋，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胸口又闷又疼，十分后悔。

“我确实不该离开。”

夏晴越发委屈。

“是刚刚在会所不顺利，还是有谁惹你心烦了？”

“我做事怎么会不顺利？”

“那就是有人惹你心烦，是谁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了？”

夏晴眼神迷茫，脑子里想起陆东那一头白发。

“没有，我不知道，就是不舒服，心烦。”

夏承俨见夏晴自己也尚未理清，说不出什么，没有继续问下去，直接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夏晴的小脸贴在男人坚实温热的胸膛，眼睛更酸了。

窗外行人越来越多，本就有不少人隔着窗子看两人，现下他们相拥在一起更是引得不少人的注目。

有年轻女孩甚至指着两人满眼羡慕的跟身边的男友说着什么。

“大庭广众的，你抱我做什么？”

虽然说着这些话，夏晴却动也没动。

夏承俨说：“我抱我的太太，谁敢说什么？再者，我正好趁机宣示主权，免得一些没长眼的又是盯着你瞧，又是给你递名片。”

夏晴感觉到男人右臂的动作，在男人胸前扭头，刚好看见服务员放在桌面上的名片被夏承俨捏在指间。

“我这么漂亮的姑娘有人盯着我瞧跟我搭讪不是很正常吗？”

“确实。”

“这还差不多。”

夏晴还没满意多久。

“但是跟你搭讪不亲自出现在你面前，而是派了一个服务生递给你私人名片，不仅不尊重你，甚至自视甚高看轻你。

这个人妄图通过初次见面就永远高你一等，不仅没有教养还心思不诚。”

“你身上这身光手腕上的手链就能买下至少十家这条闹市街最贵的酒吧，他却以为你是他有资格搭讪的，没眼力又没脑子，这种人不配。”

夏承俨将手里的名片捏成一团随意丢在桌子上。

夏晴有些无语：“就是因为你这样，从小到大才没有什么人敢追我。”

夏承俨低下头：“你还想有多少人追你？”

“当然越多越好。”

腰间一痛，夏晴想从男人怀里出去却立刻被按下：“我心情不好你还欺负我。”

夏承俨声音很是耐心，却透露着几丝危险：“嗯？跟我好好说说，你想多少人追求你？”

“没准我能帮你实现，甚至帮你把把关。”

夏晴认真思考。

“你还真敢想？”

夏晴扬起嘴角：“没有人有你好，你最好。”

“真的。”女孩搂住男人的腰，在男人胸前仰着小脑袋非常真诚。

夏承俨叹了一口气，又听女孩小声说：“我就是不舒服为什么追我的那几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人都不是好人呢？”

“是不是老天爷觉得我太坏了，好人都会被我祸害，所以让好人都远离我。”

“我觉得如果追我的人多一点，按照概率来说，总会有一两个好人吧？嗯，像何司钰那种。”

“人品好、三观正，温柔有礼貌，善良讲诚信，又有原则和底线。”

夏晴感慨：“虽然你也不是好人，但是你眼光好，给我挑了一个好人。”

“因为他，我的交友履历还算能看。”

“唉？何司钰到底是你给我挑的还是陈助理给我挑的？”

夏承俨额间青筋突突的跳，将人从自己胸前捞了起来，女孩眼睛泛着盈盈水光，漂亮的脸蛋一点血色都没有，柔弱又可怜，看着让人觉得全世界都错了。

夏承俨深吸了一口气，说：“陈助理给你挑的。”

夏晴有点失望，又不意外：“哦。”

夏承俨额间青筋突的又跳了一下。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夏晴笑着看他。

中世纪欧式风格的酒吧，现在是下午，这里的人均最低消费在洛京又是数一数二的，人并不多，轻柔的音乐流淌。

夏晴大手一挥让人将酒摆满吧台。

满满一吧台红红绿绿的酒水，四五百杯，整个吧台甚是壮观。

夏承俨酒量很差，夏晴不让他喝，她也没打算自己全部喝光，就是觉得好看。

夏晴一杯接一杯。

夏承俨就在一旁让调酒师新调一杯补缺，补不一样的，好看的。

夏晴说这一桌的酒水像是万花筒。

夏承俨包了场子，让酒吧将酒水一批又一批的换，二十几个调酒师用尽毕生所学。

从微醺到半醉半醒，夏晴脑子发飘，看到了很多个不一样的万花筒，很漂亮，各种颜色的光像是烟花。

神经放松，情绪也在放大。

夏晴也不知自己怎么被夏承俨带出了酒吧，出酒吧时天色已经很黑，酒吧街密密麻麻的都是衣着时尚的男女和豪车。

夏晴嚷着让夏承俨背她，乱摆的手险些碰到路过的行人，夏承俨及时抓住她的手跟那人说了声抱歉。

夏承俨将脱下的外套披在夏晴身上，背起了她，慢慢走在人潮涌动的石路上。

有很多人看他们，也有很多人路过他们，但是他们两个人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夏晴嘟嘟囔囔。

“……我想我可能是在后悔。”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

“我要是不知道他是我爸爸就好了。”

夏承俨脚步顿了一下。

“我叫了他爸爸，不止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暴露，我也是下意识叫出来的。”

“我想他死，又忍不住叫了他爸爸，那种感觉很奇怪，这么久了，那种感觉依旧在我心里。”

“沉甸甸的，恶心，难受，害怕，像是动物吃掉父母，我把他吃了。”

夏晴害怕的哭了起来。

夏承俨背着女孩，已经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人行路，路边树叶被晚风吹的哗哗响。

他也在对着他母亲的照片和墓碑时，喊出过“妈妈”。

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第七天在海边自杀，他没有伤害她的机会。

夏承俨想过，如果霍凤比实际活了更久，他也会像他的外公、父亲、爷爷那样，成为伤害她的一员。

他会在年幼时疏远她，会在受到家族教育后看不起她的懦弱无能和麻木自贱。

随着他逐渐成熟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他对她的感情会随之越来越复杂，他会越发的对她若即若离。

他会一边可怜她的软弱悲惨，一边又厌恶她对他这样的儿子依旧心怀期望。

霍凤如果没死，会依旧是被感情和血缘捆绑的傀儡。

她可能会被他的爷爷当做他的绊脚石借着他人的手除掉。

她也可能成为一颗霍家用来拿捏他的棋子，他权衡利弊后不会帮助她重获新生。

他对他的母亲来说是另一个刽子手。

他事后会后悔、愧疚，但是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那么做。

但是他的母亲自己死了。

没有给他伤害她的机会，同时也没有给他后悔愧疚的机会。

即便未曾发生，夏承俨却深谙这一切。

夏承俨知道夏晴现在是痛苦的，因为她深知即便再来一次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会更加决绝无情，所以更加痛苦。

而且有些人只能他们自己欺负，自己辜负，其他人不行！

她想要做一些事来抚平这些痛苦，就如同曾经的他一样。

这时，女孩搂着夏承俨脖子的手臂又紧了紧，温热的脸蛋贴在他颈侧。

夏承俨的步伐慢了一些，想将这条路多走一会……

平稳行驶的车上，女孩趴在夏承俨胸前睡得很熟。

车厢昏暗，车外的路灯时不时晃进来，夏承俨手腕搭在女孩脑后，掌心正好遮在女孩眼前。

“嗡嗡”的震动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极为刺耳，怀里的人动了动。

夏承俨伸手将女孩身侧的手机拿起来，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按了静音键，扰人的震动声立刻消失。

屏幕孜孜不倦的亮着，那一串陌生号码一直显示在屏幕上。

未接电话的提示框出现没多久，同一个号码再次打来，好像不被接起誓不罢休一般。

夏承俨一直盯着屏幕看，眸光晦暗不明。

直到第四个电话，他按了接通键，将手机放在耳侧。

［是在忙吗？］

电话那头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手机屏幕的白光照亮了夏承俨精致柔和的半张脸，他的眼睛被黑暗完全遮住。

［我有听你的话没有用同一个号码打给你。］

见夏晴不说话，男人又道：［我想你了，想见你……］

这时，女孩在睡梦中吃痛的蹙起眉头，含含糊糊的说了什么。

话筒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