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帝的表情僵在那里，有些错愕地看着周明武。

周明武眼神依然淡漠，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如同惊雷一般，在文皇帝的脑海中炸响。

“燕儿救了您的吴妃，现在又救了您的女儿，让她这辈子，不至于有机会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有机会找个好的，真心实意的驸马。”

“父皇，你反对燕儿，总想让燕儿离开朝堂，千方百计找她的错处，忌惮她都到糊涂的程度了！”

“保护吴妃娘娘，保护四皇妹，其实是您的职责，您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去保护好她们，燕儿帮您做了。”

“燕儿还惩罚了那些试图伤害您女儿的人，这也能成为您打压燕儿的机会？”

“父皇，您这一天天的，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文皇帝的脸色异常的难看，他很想反驳周明武，但是，好像周明武说得确实没错。

总的说起来，林燕儿救了周君雅，为周君雅出头，惩罚唐明伦和皇后，他这个皇帝，对林燕儿应该是感谢，重重有赏才对！

然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借这个机会，针对林燕儿，打压林燕儿。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反驳，脸面涨得通红，直直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

“那你母后要算计君雅的事情，也是你说的，你并没有具体的证据！”

周明武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文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整个御书房都是周明武放肆的笑声。

好一会儿，周明武才慢慢停了下来，眼中重新浮现出冷漠，声音低沉。

“对啊，儿臣差点忘记了，您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您的心里从来只有天下，目光看到的是四海之内辽阔的土地，重视的是您坐着位置！”

“您是天下百姓之父，不是我们这十几个人的父亲，希望您跟我们谈父子之情，父女之情，那是一种奢侈和恩赐。”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虽然作为您的儿女，就应该知趣一点，要是自身的能力不够强，那就活该被淘汰，想要得到您的保护，那就提供足够的证据。”

“没有证据的话，死了，那就是活该，皇家的孩子，能力不足，那就只能接受优胜劣汰的命运，不能怨天尤人。”

“对不对，父皇？”

文皇帝嘴巴大张着，脑袋一片空白。

要是以前的话，他就是这样觉得的，也是这么实行的。

他同所有的皇子，关系都很淡漠，因为，担心过分亲近，会被悄悄算计。

他很疼爱公主，公主同他的皇位没有关系，但是，疼爱公主和真正的重视是两回事。

后宫之中的争斗，他保持着一种漠然的态度，任由后宫的人，肆意妄为，保持着某种竞争平衡的态势，就像他对几个皇子的状态是一样的。

后宫中死人了，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心里虽然会有些难受，也从来不过分追究。

只要没有什么证据，他就让事情过去了。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过来的，皇家的人，既然拥有着普通人无法拥有的权势和尊贵，那相应的也应该承担常人没有的代价。

但是，现在，他的看法真的改变了。

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同孩子们处好关系。

只是，林燕儿横在那里，让他忧心不已。

所以，当林燕儿做了什么事情出来的时候，他想到的就是先挑林燕儿的刺。

这都成为一种惯性了。

导致他忽略了，在这件事情上，他应该质问的是明妃，而不是林燕儿。

因为，明妃在算计他的女儿，大武的公主！

周明武深吸一口气，对着文皇帝微微躬身。

“父皇，儿臣深感抱歉，又说了一些您不喜欢听的话。”

“但是，您做的事情，委实让人寒心！”

“儿臣尚有公务，先行退下了！”

周明武对着文皇帝躬身行礼，没有理会站在那里，脸面通红，身躯都微微有些颤抖的文皇帝，转身就往外走去。

文皇帝看着周明武的背影消失，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魂来一般，猛地坐回大椅上，按住自己的心口，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卫公公见状，知道文皇帝的心疾又犯了。

对这种情况，卫公公已经特别的熟悉，不慌不忙地掏出一粒救心药，给文皇帝服下去。

文皇帝很快就恢复过来，只是，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呆滞和空洞。

卫公公站在他的旁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话，来解劝一下文皇帝。

他理解文皇帝的心情，其实，文皇帝最近以来，还是很关心这些儿女的。

决定帮助周明武，掌握大武的所有权利，让周明武成为将来的新君，其中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周明武承诺，不会清洗文皇帝的那些皇子们。

他也相信，所有的皇子里面，能做到这个承诺的，只怕就周明武一个人而已。

周明武对他说的话，就像是，他这个当父皇的，真的是把自己的孩子们，当作是草芥一样。

周明武直接指责他，没有尽到一个当男人和当父亲的责任。

说实话，文皇帝一向认为自己，于国于家，都做得很好的。

但是，现在，周明武和林燕儿简直把他制定的国策，全都改了一个遍。

如今又这样指责于他，这让他原本自我感觉还算良好的心态，直接就崩塌了。

御书房安静许久，文皇帝有些颓然地问卫公公，“老货，朕······有那么失败吗？”

卫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陛下怎么可能会失败？”

“陛下执掌大武数十载，让大武由乱到治，开太平盛世，实乃有史以来，天下第一明君。”

“陛下的功绩，后人自然会给出公正的答案，将来的史书上，必定会有浓墨重彩的书写。”

“陛下于国于家，都做到了最好，在老奴心中，永远是至圣至明的主子！”

文皇帝看着拜伏在地上的卫公公，自嘲地一笑。

好像，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侍候他一辈子的老奴才，才是这样认为的吧！

现在的满朝文武，虽然没有明说，哪个还觉得，他这个皇帝，是圣明之君？

在满朝文武眼中，只怕，林燕儿比他强太多了，功绩也大太多了。

即使他掌控大武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