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短短五年，姜晚笙听了两次。

最爱她的外婆也去世了。

葬礼一切从简，由时晏礼一手操办，按照老太太的遗愿，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外孙女姜晚笙，来吊唁的人不多，都是昔日里关系不错的街坊邻居，为此，沈允儿特地给自己休了半个月的假，推掉了一切通告飞来了洱海镇。

看着沉默不语的闺蜜，沈允儿心里心疼地打紧，她上前抱住姜晚笙：“节哀，还有我们呢。”

这个怀抱是温暖的，可姜晚笙像失去了感知能力，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谢谢。”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姜晚笙前两年陪外婆去拍的证件照，为了这张证件照，她还让姜晚笙在网上提前买了黑色的染发膏，把她的白发染黑，显年轻。

可她走时，头发花白。

鲜活的人如今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这种痛苦的感觉太过熟悉和显明，可姜晚笙却怎么都哭不出来，直到葬礼结束，大家都离开，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凌苏禾终是不忍地收回视线，担心地问道：“你确定，不带嫂子去看看吗？”

几人的视线都一同望去，姜晚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皮肤本就白皙的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苍白，往日里殷红的樱唇如今更是干燥起皮，那双波光流转的美眸仿佛熄了光，只剩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再也不起波澜...

这段时间，姜晚笙状态很差，记忆力开始变差，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吃两口饭就没胃口了，也常半夜睡不着一个人在阳台吹风...

时晏礼宇眉紧皱，这颗心像被一块重石压得死死的，不停往下坠：“嗯，我知道。”

“那是谁？”沈允儿的手指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子往姜晚笙所站的方向走去。

正是姗姗来迟的曾语晨，她脸上戴着墨镜遮住已经哭肿的眼睛，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再次泪奔：“妈...女儿来迟了。”

李佳怡还小，并不知道为什么外婆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座墓，看着妈妈掉了眼泪，她抬头问道：“妈妈，外婆去哪了？”

听到女儿的问题，曾语晨哭得更凶了，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李佳怡不明所以，走到了表姐的身边，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李佳怡皱了皱鼻子，可她没松开：“表姐，外婆呢？”

小拇指被一股温暖紧紧包裹住，姜晚笙眸光微滞，缓缓垂眸，稚嫩的小脸闯入了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外婆啊....”姜晚笙到嘴边的话开始变得艰难，她吞咽了好几次的口水，一开口就是沙哑：“外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很远的地方？”李佳怡很懵懂，四岁小孩对于生死没有概念，她只在乎一个问题：“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外婆？”

姜晚笙眼眶发热，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温和地应道：“梦里。”

“只要佳怡想外婆了，外婆就来来到梦里哄佳怡睡觉，陪佳怡说话，玩游戏...”

“不对的！”李佳怡小脸露出凝重的神情，她摇头如捣蒜般的速度：“不对！幼儿园的小圆也是这样说的，但她没有见到过她的外婆了！”

李佳怡哭了，她晃着姜晚笙的手，着急地问道：“表姐，表姐，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外婆了！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吃外婆做的饭了！”

“可是我好想外婆啊！表姐，你去把外婆找回来啊！”

这一声声叫唤让姜晚笙心脏闷疼像被一把匕首狠狠扎在了胸口，她难过地挪开视线，死死地咬着下唇，力度大到下唇已经有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也好想外婆啊

可她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姜晚笙左手还任着李佳怡拉着，她抬起右手臂横在脸上挡住了发酸的眼睛，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的肩上搭上了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

“姩姩。”时晏礼安抚地揉了揉她清瘦的肩膀，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更加瘦了...

“我没事。”姜晚笙放下手臂，朝他笑了笑：“别担心。”

她的逞强，时晏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她的力度又用力了几分。

而李佳怡还在哭，见妈妈和表姐都不理她，她扯了扯男人的西服裤：“表姐夫，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找外婆！”

时晏礼弯下腰去，伸出指尖捏了捏小朋友的脸颊，柔声地说道：“外婆呢，她去上面了。”

“上面？”李佳怡抬头，刺眼的阳光逼得她眯起了眼睛，懵懵懂懂地问道：“那外婆可以看到我吗？”

“可以。”时晏礼展开手掌心挡在她的额前，勾唇道：“外婆会一直看着你和笙笙表姐长大，所以你和笙笙表姐都要好好吃饭，平平安安。”

李佳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姜晚笙看着男人的背影却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知道时晏礼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可是她最近真的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

时晏礼有意让两人好好聊聊，直接抱着李佳怡上了车，把外面安静的空间留给了她们。

“打算带着佳怡去哪？”姜晚笙看了一眼曾语晨手里提着的行李包，当初来东城的时候曾语晨只打算待东城一周，行李很少，却没想到，在这里待了那么久。

三个人一起去的东城，再回来，已经是两个人。

曾语晨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女儿，她十分内疚，却又感觉到释然，还好在她年纪小离婚了，没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崇拜的爸爸是这样的人。

“回云安市。”曾语晨收回视线，她不打算让女儿换学校，错是李清风的错，女儿堂堂正正，无需躲藏。

“好。”姜晚笙轻抬下颚：“那你和他？”

“离婚了。”曾语晨今晚迟了就是因为临走前去了一趟监狱见了李清风最后一面，签了离婚协议。

李清风已经被判了无期，他的双手瘫痪，但狱里的活他每次都要干，不干完就不能睡觉吃饭，刚进去就被别人暴打了一顿，旧疤新伤都添一身，只是无论他怎么呼救，外面的狱警都当听不到。

他蜷缩在角落休息，狱里又冷又潮，让他最崩溃的是，在他睡着时，他感觉到有人在摸他... 他猛地睁开眼，身边站满了几个男人挡住了唯一的光亮...

以往他在别人身上施暴的暴行，在狱里的每个夜晚，都还在了自己身上...

入狱一年，得了艾滋病，死在了角落。

无人问津。